那晚之后,一家人就像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爸爸和妈妈依然恩爱有加,王胜男和妈妈依然母慈女孝,至于王胜男和爸爸,依旧装作彼此根本不存在。
春天到了,对于王胜男来说,春困秋乏只是一年状态的一半,她从小就极爱睡觉,现在写作业的速度很快,也是为了省出一些睡觉的时间。直到初三以前,她都保持着晚上九点半睡觉的习惯。初三以后,睡觉时间被推迟到了十一点半,虽然比起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要早上许多,可对她来说,还是不够。
这是一节地理课,慈眉善目,神态与弥勒佛有几分相似的地理老师,正在讲台上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讲题。王胜男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耳边的那些“等高线、气候、温度”之类的词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支撑脑袋的手缓缓地滑脱,头重重地点了一下,这才清醒了几分。揉揉眼睛,面前的卷子上被自己乱七八糟地一通胡画,抬头一看,地理老师正看着自己微笑,她做贼似地心虚起来,恨不得把头埋在桌兜里。用余光看看身边的张昊,也正打着盹儿,只好趁老师转身的时候,用笔轻轻地戳醒了他。
四十分钟是如此漫长,也不知重复了几次,终于盼来了下课的铃声。王胜男不等老师走出去,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闭上眼之前,她看到张昊拿起了桌子下面的足球,招呼几个同学出去踢球了。
“是不是正常人呐,上课睡得那么香,平时还抄我的作业,怎么成绩还那么好?”王胜男无奈地嘟囔了一声之后,才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只觉得耳朵边痒痒的,伸手胡乱挥了几下,却什么也没碰到。刚把手放下,耳朵却又开始发痒。她立刻烦躁起来,猛地坐了起来,却发现后座的丁波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教室里的毽子,正冲她笑呢。
“干嘛?”王胜男没好气地问道。她从小就有很厉害的起床气,上小学的时候每天中午妈妈叫她起床之后,都会因为她臭着脸说她几句。
“你每天上课睡觉,下课还睡觉,现在也不是冬天,你也用不着冬眠啊!”丁波像是没察觉到王胜男的烦躁,依旧笑嘻嘻地坐在了张昊的座位上。
王胜男的火噌的一下就冒上来了,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连珠炮似的说道:“我睡我的觉,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长得像熊似的,要冬眠也该是你冬眠吧?一两次我就也忍了,这段时间你老是打扰我睡觉,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王胜男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怕丁波看见,连忙转身趴在了桌上。
“不就是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还认真了呢?”丁波倒也没生气,只是讪讪地说了这一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王胜男看看表,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心里睡意夹杂着委屈,特别不是滋味。下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她又坐在教室正中间的第二排,这周已经被班主任抓到一次上课睡觉了,再来一次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她叹了口气,拿过水杯,将满满一杯咖啡一饮而尽。
这节课王胜男过得比上节课更痛苦,咖啡并没有发挥作用,她努力地瞪大双眼,还是有几次差点睡着。还好上课前拜托过张昊,他会在她快睡着的时候用手肘碰碰她的胳膊,才总算熬过了这节课。
这节课之后是大课间,刚才上课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所以今天不用出去做操。王胜男长舒了一口气,等班主任出了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不一会儿就浅浅地睡着了。睡梦中好像听见张昊和谁说了句:“你就让她睡吧,别再打扰她了,都打了一上午瞌睡了,再不睡估计要发飙了。”虽然他的语气很随意,但王胜男还是偷偷地笑了。
那天之后,王胜男决定不理丁波了。她的脾气一直很好,很少骂人,从不说脏话。这大概是因为从小她就对满口脏话的爸爸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吧。在她的世界里,人分为两类,在乎的和不在乎的。在乎的人,即使让生气也不会说什么。若是老惹她生气,就会变成不在乎的人,对于不在乎的人,不理他们就是了。
王胜男就像屏蔽爸爸一样,屏蔽了丁波。其实对于其他惹她生气的人,她只是不主动和他们说话,他们和她说话的时候还是会搭理的。但丁波的行为真的让她很生气,所以王胜男对他采取了彻底的屏蔽措施,直接当他不存在。
开始的两天,丁波像是并没有发现王胜男屏蔽了自己,虽然王胜男并不理会,还是会照常和她搭话。到了第三天,他总算是不再找王胜男说话了,王胜男刚松了口气,却在自己的笔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纸条的下面,还画着一只哭丧着脸的熊。
王胜男看着纸条,无奈地笑了。写纸条这种幼稚的方法,大概只有小学生才会这么做吧。她转过身去,一脸认真地看着丁波说道:“以后别打扰我睡觉了好不好?”丁波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连声答应了,两个人才和好如初。
让王胜男没想到的是,那个周末,丁波和她表白了。一开始,他只是在QQ上问自己一道题,两个人闲聊了两句,王胜男的手机屏幕上,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行字:我喜欢你。
王胜男愣住了,不过只有几秒,之后就打出了几个字:谢谢,不过我只当你是朋友。丁波没有再回复,王胜男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笔做作业,眼前的题目却再也看不进去了。索性放下笔,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客厅,抬眼看到穿衣镜里的自己,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
“谢谢”,她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愿意喜欢我都讨厌的我,谢谢你让我的青春,变得没有那么不堪。”
整个周末,王胜男都很忐忑,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遍周一见了丁波该说些什么才不会尴尬。让她没想到的是,周一和丁波见了面,他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王胜男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点别别扭扭的失落。
一个星期之后,李暮杨拉着她和雷媛玉,一脸兴奋地说道:“你知道吗?丁波和赵佳表白了。”王胜男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原来她在他眼中,也没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