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宜没有顾雨桐那么嚣张，甚至顾雨桐离开房间前在耳朵边上给顾静宜说了那句话后，顾静宜还是木讷得像个机器。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这个‘你们’包括在场所有人。

　　顾老爷子有他的考量，顾雨桐这件事不仅牵扯到顾静宜，还牵扯到其他方面，在顾静宜病情没稳定，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之前，老爷子根本就没考虑过告诉顾静宜为什么这次要委屈她。

　　“静宜啊，那你可就要好好休息了啊，二叔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治疗，你身上的伤一定会没事的。”

　　杀人凶手是顾老二的女儿，这下子女儿没事了，被送到了国外，那善后之事肯定就需要交给顾老二来。

　　“谢谢二叔，我想不必了。”

　　顾静宜一心只想让房间其他人全部出去，她的病不需要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操心。

　　顾老二见顾静宜态度如此坚决，他本想和顾静宜再好好商量一下，见顾静宜都一副什么事情没有的样子，顾老二又何必热脸贴在人家冷屁股上。

　　“顾叔叔，医院楼下有个喝茶的地方，咱们去坐坐？”

　　都是走出门了，霍凛才对顾老爷子发出邀请。

　　老爷子似是早就料到会被霍凛留住，他也没做推辞，让司机和跟在后面的人在停车场等着，他则一个人跟随在霍凛身边，并着霍凛的步子前行。

　　顾静宜和霍天逸住的医院设施配备还不错，主要考虑到来这医院的有钱人比较多，一楼一个古色古香的茶馆，倒是吸引了不少人来。

　　“老爷子，想喝些什么？”

　　这回，霍凛没叫顾叔叔，而是换了个口吻。

　　“可惜没你寄过来的茶了，这些地方喝不了你的茶，喝什么都随便。”

　　顾老爷子还记得霍凛每年都要给他带一包茶来，一包茶够老爷子喝一整年。

　　“我车上带了茶，等下让人送来。”

　　霍凛专门让安排了一个隔音的包间，包间里面就霍凛和老爷子两个人了，说起话来，也比先前方便不少。

　　“你想问我为什么那么轻易放过顾老二和顾雨桐？”

　　老爷子放下拐杖，整个人以最轻松的状态坐在沙发上。

　　“我对顾家的事一向不感兴趣，我之前就给你说过。”

　　对啊，这句话霍凛在老爷子面前说好几次了，老爷子怎么就没长个教训？

　　“那找我喝茶？”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猜忌一下体现了出来。

　　“只是很久没跟老爷子喝茶了，每年的新茶都会变成旧茶，越喝就越不是滋味。”

　　想起以前，霍凛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全国各地搜罗好茶，再拿回来和老爷子品，这品茶的艺术，也是在老爷子的耳濡目染下，渐渐形成的。

　　直到老爷子知道霍凛跟顾静宜谈恋爱开始，霍凛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进度，也就戛然而止。

　　“那些陈年旧事后，咱们爷俩，还是可以随时坐到一个地方，没事喝喝茶，你看你现在回到A市，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顾叔叔，你知道我在A市的时间不会太久。”

　　当老爷子说到‘爷俩’两个字起，霍凛神情骤然一变，立马将称呼变成顾叔叔三字。

　　“霍凛，咱们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疏远了？”

　　老爷子对霍凛本身没什么意见，他只是不想看到霍凛和顾静宜再次走到一起。

　　“顾叔叔，试问顾家内部没出问题，你会打电话叫我回来？”

　　还是被霍凛知道了？

　　顾老爷子失神，曾几何时，那个才被他带回家的小孩，如今看什么都通透，连点都不需要外人呢帮着点醒。

　　“我应该不会。”

　　和聪明人说话，老爷子也不转弯抹角，这样两人关系才能长久下去。

　　“此次回来，是为了感谢老爷子的养育之恩，所以你提出任何要求我都答应，想必老爷子这回叫我回来，是想我牵制顾家老二，是这样？”

　　霍凛又猜对了！

　　“霍凛，你若是不这么聪明的话，那该多好。”

　　这样两家人的关系，至少还能长存一些。

　　“我都答应你了，这和聪明不聪明已经扯不上关系。”

　　……

　　霍凛跟老爷子在楼下喝茶，顾静宜在病房翻箱倒柜，找完了所有抽屉，唯独找不到她随时带在手上的药。

　　她的药呢，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顾雨桐对顾静宜说的话还在顾静宜耳朵边上响起。

　　“顾静宜，你爸妈都因你而死的，所以你现在没有母爱父爱，爷爷也不爱你，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报应，这些都是你应有的报应。

　　……

　　不，爸爸妈妈才不是她害死的，爸爸妈妈没死……

　　顾静宜捂住她那即将炸裂的头，哀痛地哭着，可惜病房一个人都没有。

　　她衣着单薄地倒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还不忘一直喊着妈妈，爸爸。

　　我的爸爸妈妈没死，我的孩子，你把孩子还给我！

　　“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为什么她们都喜欢说你们死了？

　　不，他们不可能死！

　　那个冗长的梦再次向顾静宜袭来，一间黑色的手术室里面响起婴儿的啼哭声，顾静宜感觉她快窒息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医生一句是个男孩，便再没了下文，这时候恶魔出现，将顾静宜的孩子抱走，抱走孩子之前，恶魔裂开嘴巴对顾静宜桀桀桀桀地笑，恶魔一边笑，嘴角一边流血。

　　伴随着嗒嗒嗒嗒的流血声和沉重的脚步声，顾静宜亲眼看着孩子被抱走。

　　“不，爸爸妈妈，我的孩子！”

　　任何伤痛都比不了顾静宜的现在。

　　那如同刀子将肉一片片割下来的伤痛，深深刺激着顾静宜的灵魂。

　　霍凛和顾老爷子喝完茶，分道扬镳后再次回到顾静宜的病房，他甚至没来得及先去看看霍天逸。

　　原本在病房外酝酿了很久的冷漠表情，乍一看到顾静宜倒在地上，用脑袋一直撞墙，脸上紧绷的表情顿时沉不住了。

　　那雪白的墙上，分明多了一团血迹，顾静宜的额头上也犹如开了一朵绚烂的红花。

　　“顾静宜，你在干什么？”

　　霍凛的大喊并没有让顾静宜清醒，他只听得顾静宜嘴里喊着的三个词，爸爸，妈妈，孩子。

　　这三个人在顾静宜的脑海里占了太大的比例，一旦顾静宜受了刺激，这三个人就会占据顾静宜整个意识，就连顾静宜都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邵峰，马上到医院来！”

　　霍凛紧紧地抱住顾静宜，他没让这个医院的医生前来，而是给席邵峰打了个电话。

　　席邵峰问都不需要问一句，就知道定是顾静宜又犯了病。

　　自从霍凛从部队回来，席邵峰就成了霍凛的专属医生，不，是霍凛心爱的女人的专属医生。

　　“我的少爷，你的美娇妻又犯病了？”

　　席邵峰一身随意装备，身上挎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席邵峰吃饭的家伙。

　　“少废话，赶紧给他看看。”

　　可能累了，霍凛刚抱着顾静宜的时候，顾静宜还挣扎得厉害，现在比刚才又要稍微平静一些。

　　席邵峰玩笑归玩笑，见顾静宜犯病的时候把脑门都撞坏了，心想着今天这犯病比上次看着还要严重，总不能是病情加重了吧？

　　“兄弟，今天是不是有人说话刺激到了她？”

　　席邵峰给顾静宜打了一针镇定，打算让顾静宜好好睡一觉。

　　除了睡觉，靠药物治疗，对顾静宜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刺激的话倒是没有，她今天被顾雨桐设计撞车，被送到医院后顾雨桐全家来过，对了，在顾雨桐离开之前，她给顾静宜说了几句悄悄话，会不会是那句话出了问题？”

　　悄悄话？

　　“你知道说了什么？”

　　席邵峰问了这句话才发现他问的都是废话，要是什么都知道，霍凛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无奈。

　　“不知道。”

　　霍凛把顾静宜从地下抱到床上，这才腾开位置，看席邵峰手脚麻利地把顾静宜头上的伤消毒包扎上。

　　“除了被人用话刺激了以外，我猜想她的病情因为吃那个胶囊，又恶化了。”

　　席邵峰看着满地的抽屉，心中明了。

　　长期吃一种药的病人在犯病还有意识的时候，第一个动作绝对是找药，顾静宜在完全失去意识，癔症病犯之前，一定翻遍了整个抽屉。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她一定还在偷偷吃药。”

　　顾静宜睡着的时候，双眼睫毛若两把羽扇，漆黑纤长，原本该白里透红的水嫩肌肤，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看着如瓷娃娃一般的顾静宜，霍凛承认：“对，她怕伤到小逸，每次和小逸在一起，她就会偷偷吃药，说是能控制住自己。”

　　霍凛好几次想阻止，也尝试过把顾静宜的药给藏起来，但都行不通。

　　顾静宜带了多少药去他家，又把这些药放在了哪些地方？

　　“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这个问题，她若是再吃下去，轻则癔症伴随终身，对药的依赖也会伴随终身，重则没命。”

　　席邵峰是第二次和霍凛谈顾静宜的病，上次他只是初次给顾静宜检查，而这次，他已经可以明确告诉霍凛，顾静宜的病情比不理想还要多几个层次。

　　霍凛望着顾静宜的脸，突然就陷入了沉思。

　　他感觉自己是在打一场不怎么可能制胜的仗，在完成一个不怎么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