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冥冥之中,所有的神、魔、人甚至万物,尽皆难逃天意五指五掌?
纵然是白喃珏这次违抗天命出手救这群孩子,也是在天意的安排之中!
可是,莫予哪会想到,白喃珏此刻能挡此道无俦洪水,只因心头那股顽强不屈的熊熊热血,驱使他三气合一,意外冲开任、督二脉,方能打出他平日施展不出的超级掌力。
特别是三气之一的“剑道无常”本是蓝衣汉子绝学,力量更是匪夷所思。
若没有足够的“剑道无常”内力支持,尽管三气合一,也难挡洪水之险!
不过白喃珏终究是一个活人,血肉之躯虽能挡天威一时,难挡一世。
莫予但见白喃珏精赤着上身已因体内过于猛烈的真气,逼至遍体绽现青筋,每条青筋更在渗血……
不但青筋滴血,就连白喃珏的七窍,也在源源滴血!弹指之间,他赫然变为一个血人,但他依然拼命以双掌把洪水隔空撑着,直如“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莫予仅是手足无措的愕了愕,迅即便知道自己此际应干何事,他不假思索便向白喃珏冲去,道:“白师兄,我来助你!”
但白喃珏似乎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在莫予跃近其一丈之内时,他突然鼓起一口气,断续吆喝:“别……过来!”
莫予一呆,问:“白师兄,你……”
危机在即,白喃珏一反过去冷静低沉的语调,高声暴然喝道:“你……若想……这群孩子……陪我们一起死,便……来吧……”
这句话里每一个字皆是白喃珏在与洪水搏斗之间说出,可想而知如何辛苦,莫予闻言当场恍然大悟!
不错!纵使他上前以内力助白喃珏一把,但也仅能多支撑一时三刻,当一时三刻过去,他们二人还是要死,这群孩子还是劫数难逃!
而白喃珏豁出一切的心意也就因此白费!
当前急务,必须先带起这群孩子为上!谁能担此重任?
如今仅得一个人——莫予!莫予一念至此,心头怦然一动,双目忽尔闪起泪光,有点茫然地对白喃珏道:“白师兄……”
眼见莫予还在犹豫,白喃珏陡地狠狠自牙缝中喷出一柱鲜血及一个急切无比的字:“走!”
这个“走”字,吐得如此斩钉截铁、义不容情,莫予当场浑身一震,他心知自己必须在此仓卒之间下一个最绝情的决定。
走?好!他蓦然狠心的转身,眼中的泪光已不由自主掉了下来。可是他刚转身,却瞿然发现那群小童竟已站到他身后。
“你……你们……”莫予只觉讶异,不明所以。
其中一个孩子抹着眼泪,呜咽道:“石头哥……哥……是好人,我们不……走!”
另一个小童也哭着附和:“是啊!他……不是……什么魔头,否则……不会拼死……保护我们啊……”
其它孩子也异口同声地嚷:“师塾老师常说,好人会有好报,石头哥哥保护我们,我们也要保护石头哥哥!”
想不到成熟的大人们经过岁月的薰陶,并不能了解白喃珏的一颗心。
而这群孩子每个也仅是约莫六,七岁的年纪,他们根本不懂世故,却偏偏最容易看透一个人的真心。
真是讽刺!莫予乍听这群孩子一片天真之语,泪下更急,竟也忍不住淌下了泪。
他回首向背着他们的白喃珏一瞥,但见他洒满鲜血的身躯猝然一震。
他也会为了这群孩子的一片真诚所动?
他霍地鼓劲暴叫:“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只为……自己而……抗天,快滚!”
他一口气吐出这么多话,简直是他生平最多话的一次……也许,亦是最后一次!
莫予骤闻素来不喜言话的白喃珏说了这么多话,心头一颤。
而就在白喃珏暴喝之间,他足下两道强横气劲猝然破开地面,一直轰向身后那群孩子,那群孩子顿给他这股凶恶气势唬得散开。
白喃珏头也不回,对莫予道:“我尚可支持……一盏茶……时分,你……该知道……如何做吧?”
莫予瞧着他浑身的斑斑血迹和那双仍强撑着洪水的手,两双泪眼互望一眼,已知道已不能再拖误下去。
白喃珏他的语调又再回复冷漠,仅沉沉吐出一句话:“别……婆妈!快……带他们……走!”
莫予凄然抱起孩子。
“噗噗”的数声,所有孩子均被他点了大穴,动弹不得。
孩子们齐声惊呼:“长发哥哥,你……干什么啊?”
莫予并没再答他们,只是含泪把他们分别放到自己两肩,有些更以手抱着。
在灾害面前,死去或许很容易,活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
接着,莫予再回首一瞥白喃珏寂寞而孤单的背影,哽咽道:“白师兄,予师弟……会永远……记着你的,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找?找什么?也许连他的尸体也未可找?白喃珏并没回应。
“你”字甫出,莫予已挟着孩子转身,闪电战般朝狭道尽头的石阶纵去。
他始终都没有回首再望,因为,只怕这一回望,又会改变了主意。
今天,他失去了最好的两个朋友,兄弟!
但他得活着为了这些孩子!
不过,那群动弹不得的孩子犹在哀鸣,他们的口中还是在哭嚷道“石头哥哥……”石头哥哥……石头哥……石头……石……
孩子们的哭嚷声终于远去,渐渐地,变得微不可闻。
一直背着莫予与孩子们的白喃珏终可吁一口气。他知道,他们已经远去了,甚至已攀过石阶,到了彼端较为安全之地。
而一盏茶的时限亦无情地降临!
白喃珏只感到自己的一双手逐渐麻木,恍如他的身体一样。
因为,他所有的力量即将耗尽!
连他体内的熊熊热血,他心中的战意,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看着眼前势将向他迎头砸下的水墙,白喃珏不由自主恻然一笑,心想:原来到头来,这才是他的真正下场?这样一想,洪水又再向他压下数尺,他双掌中的真气也愈来愈弱,他的神智亦开始有点迷糊。
迷糊之中,他似乎看见那堵水墙泛现了剑天那张慈和的笑脸,简直栩栩如生,这,是幻觉吗?
不但瞧见剑天的笑脸,他还依稀听见了自己和他的对话:“爹,阳生……不孝,始终未能为你报仇……”
“孩子,报仇之事并不要紧,你今日牺牲自己救了这么多无辜不幸的人,爹在黄泉路上虽然寂寞,也因你引以为荣。”
“爹不用再寂寞,我快将陪你一起上路。”
“是吗?只怕未必……”未必?白喃珏霍地从片刻迷糊中惊醒,心中闪过一念头:难道,还有一线生机?不!适才的仅是幻觉!他根本便没有任何生机!
只因为,他霍地感到筋疲力尽,掌中的真气亦闪电消失,高达三丈的水墙再无任何真气挡路,登时又复张牙舞爪,“隆”的一声,势如泰山压顶般向白喃珏迎头盖去!
白喃珏根本再无半丝力量顽抗,此刻,他甚至比一个初生的婴儿还要脆弱,洪水又重如千斤,当场把他击昏、吞噬!
“哗啦”一声!他终于为逆天而行付出了他的代价!
那本来是一双异常镇定的手。自这双手跟随它们的主人来到世上后,便一直协助他完成各样事情,包括一些它们不愿意干的事。
它们知道,曾伤在其主人手下的人简直数不胜数,且尽属十恶不赦,死不足惜之人!
亦只有它们能够真正明白,每当主人遇上一些无辜的人时,他曾在暗里干过什么。
可惜,太多的罪,泛滥的血,令它们的主人蒙上“魔”的名衔,也令这双手变为一双——血手!
就在洪水淹没白喃珏之瞬间,他这双血手犹在傲然挺立水面,似在为它们主人坎坷的际遇,向天作出最后的控诉……
然而这番无声的控诉,看来也仅得天知、地知、水知和手知罢了,一切不甘不忿不平,在滚滚红尘之中,全都无济于事。
不!这个世间,原来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他!
他,此刻正站在狭道两旁其中一面峭壁顶上,他早把适才一切看在眼内,但一直只是背负双手伫立,俯瞰着稚子们的哭哭啼啼,他只能袖手旁观。
可是,其眉宇间还是隐现忧色,他终究还是不忍心。
可是不忍心,又能如何?
他改不了这一切!
他才是这天下间最无奈的一个人。
因为,他纵然洞悉天机,却又无法违逆天机。
强行违逆天机只会。。。
他不敢,抑不能再。。。
眼见生灵涂炭,他只得嗟叹一声爱莫能助。
他知道,若自己忍不住出手对抗天命,势必惨遭天谴,相信收场会比白喃珏更为惨淡。
而这还不是主要,那些孩子之后的人生恐怕更惨!
救了他们现在,便等于害了他们未来!
这就是命!
他犹如一尊过江的蝼蚁,自身难保。
众苍生要救人,却也会害得那人沾染一身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