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坏消息呢?”莫予深感二人话中有话,一望身旁的白喃珏及厚藏,连忙追问下去。
杨骁又狡猾一笑,定皇看看莫予,想看看他究竟会对他将要说出的坏消息有何反应,他一字一字的邪笑道:“坏消息就是……”
“我们发现那个怪人,正匿在……”
“古云的马槽之内!”
“是——”“古云窝藏了——它!”
天!莫予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窝藏行刺门主的人,古云即使已被封为第五位护法候选人,亦必被革除资格,推出天下第一关斩首示众不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古云绝不可能如此不理智,会窝藏妖王自毁护法前程!
就在此刻,莫予万变不惊不动的心,此刻也不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妖王池仍在等待着!
等待着下一个走投无路、为不想连累好友而投池的人……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只是关于一条蜈蚣。
蜈蚣,虽是一种毒虫,惟在九州的寻常百姓家里,也自存在不少,本来并不是一回甚至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不过,在数百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夜“妖王村”内的蜈蚣,却很可怕。
非常可怕……
数百年前的妖王村,其实还未正式命名为妖王村,仅是一条藉藉无闻的平凡村子,而数百年前的那一夜,也和这条小村无数寻常夜一样宁静。
正因为宁静,所以在那夜,有一双年轻夫妇便往村里一个幽静的树林赏月谈心。
花月情浓,本应是一件相当醉人的事,可是这双年轻夫妇谈心谈至最甜之外,那个女的,蓦然……
花容一变!
那男的不由问:“娘子,你脸色何以变了?有什么事吧?”
当丈夫的虽然温言慰问,唯他的妻子却依旧脸如土色,干睁着眼瞪着他的身后,男人不禁大奇,于是回头一望,他便瞧见了……
他瞧见自己身后的一棵树上,正有一条蜈蚣在蠕动,但这还不是最令他的妻子色变之处,最令她色变的,是这条蜈蚣赫然是——
血红色的!
红得像血!
不单色红如血,这条蜈蚣还较一般蜈蚣巨大逾倍,俨如世外异物,令人见之毛骨悚然。
“这……真的是……蜈蚣吗?天下间的蜈蚣尽是棕褐色的,怎会……有红如血的……蜈蚣?而且……它还相当巨大啊……”
眼前情景诡异非常,那男人饶是平素胆大如牛,此时仍不免惊呼起来,他霍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正欲将树上蠢蠢蠕动着的那条血红巨蚣砸死,谁知正当此时,他夫妇俩蓦又听见一阵异声……
“沙……沙……沙……”
声音虽轻微却急速,恍如有许多事物正躲在草叶之后,这双年轻夫妇随即战战兢兢拨开草叶一看……
天啊……
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俩当场瞠目结舌,面无人色!
草叶之后,赫然有成千上万的巨大蜈蚣在蠕动!它们全部是血红色的!
它们,更全都是从树叶后的一个小池爬上来!
那个池的池水,向来都清流见底,但今夜,却不知何故化作一片血红,万千巨大的血红蜈蚣不断从池边爬出,那种千虫万蚓的恐怖,竟如一帧地狱之图!
仿佛,这个血池不独爬出无数巨蚣,还即将有一头血红的妖王从地狱降临人间!
眼见千虫万蚓钻动,且还似有向自己扑噬之势,这双年轻夫妇登时吓得拔足狂奔,跑回村内求救,最后,村内所有男丁在半信半疑下,纷纷手持火把前来扑灭蜈蚣。
据说众人整整耗用一日一夜,方才将这些诡异的血红巨蚣统统杀光,惟不少村民,却在混乱中给巨蚣蜇伤了!不消半盏茶时分便毒发身亡,药石无灵!可知那些巨蚣较诸一般寻常蜈蚣还要毒上许多倍!
这一役;村民们可谓伤亡惨重!更对那个爬出无数巨蚣的血红之池畏而远之,后来,又传说这池有妖王出现,故村民索性唤其作——妖王池!
可是,本来清流见底的池水,何以会一夜之间变为血池?更孕育出无数蜈蚣?村民们一直都不得而知!而这个谜语,也一直流传了数世数代,仍是无人能偈。然而数百年后的今天,冒险救了妖王“沈七君”的古云,于其马槽屋内听罢沈七君一段说话之后,终于开始明白,“妖王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很吃惊!吃惊得不由又愣愣再问已气衰力坏的沈七君:
“什么”“妖王……池,原来并非什么被诅咒之池?而是一个……”
“万?药?之?池?”
万药之池?
古云的马槽外予雪呼呼,吹得整个马槽簌簌震动。
然而马槽的震动,犹不及正在马槽小屋里的古云之心更震!更动!谁会想到,所有人畏而远之的妖王池竟是一个——药池!
“对!妖王池……千真万确只是一个……万药之池!并非传说中通向地狱的血池!那只是……后来的人……穿凿附会罢了。”
眼见古云如斯为“真相”震惊,沈七君纵然伤重乏力,还是强鼓一口气,继续为他释疑:
“古……云,其实……追源溯始,妖王池最后沦为一个……血池,也全因我先祖……‘药仙’而起……”
“药仙?你先祖曾是药仙?”古云一阵讶然。
“嗯。”沈七君微微一应,一双如妖王般的可怕眼睛,仿佛在回忆着以前其先祖的故事,他又续说下去:
“古……云,我不是曾……告诉你,我玉家世代是习医的?医与药……从不分开,所以……我先祖是药仙又何足为奇?而关于我先祖药仙的一生,也是数百年前……的事了……”
“当年……我先祖药仙医人半生,医遍……天南地北,愈人何止千万?药仙……称号亦因而得名!可是,医遍天下……奇难杂症,我先祖发觉,人之所以……得病,只因人的体质实在太荏弱,无论外表如何强的壮汉,仅是一场水落石出灾所引发的……瘟疫,已足教硬汉抱病……低头,更遑认……更为荏弱的妇孺……”
“当时九州大地正值……天灾连连,百疫横行,我先祖……眼见无数无辜妇孺……染病惨死,更起恻隐之心,他一面医,一面为一些已医无可医的……垂死孩子而……老泪纵横,最后差点连一双老目也哭盲了……”
“后来……天灾过后,我先祖……终于决定,为了减轻……人间疾苦,他要在自己仅余的有生……之年,造出——”“完人!”
“完人?”古云听至这里一愕,追问:“什么是……完人?”
沈七君侃侃而答:“完人的意思,就是……”
“完美人!”
他的目光似回到从前:
“我先祖……决心要炼成一种……唤作‘天药’的奇丹妙药!只要任何人服下……这种天药,身躯便会产生……异变,会变得更强,不仅……神力无穷,更再不怕……疾病之逼,成为绝对无病无痛,一生强不可挡的……完人!”好一个完人的痴想!然而纵是痴想,不过古云也为沈七君先祖“药仙”对人间苍生的一番好意而感动,他追问:“那,你先祖最后是否真的炼成天药,造出完人?”
沈七君苦笑摇头:
“不……他几乎已炼成天药,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只因为,冥冥之中,天地之间似也有……天地的自然法则,人,既是……天生较弱,便该顺应……自然天命,否则一旦违逆自然,反而会……自招恶果……”
“我先祖……穷尽下半生,终于以万种奇药炼成……自以为完美的……天药,后来更因不忍以其他人试药,而不惜以身试药,初期,他发觉自己身体,好像真的再无病无痛了,而且不谙……武学的他,一掌已可……夷平一座数丈高的小山丘,力量较一般武林高手……更强上不知多少倍。”
“他以为自己已真的炼成天药,成为完人,谁知在……数日之后,我先祖身体开始产生……异变,他的全身肌肤,都变得赤红如血,目光更如同……野兽,甚至……一颗心,亦愈来愈邪异,有一种……走火入魔,不能自控的可怕感觉……”
“我先祖……深深震惊,他逐渐明白,人根本不可能……违逆自然成为无病无痛、绝对强而有力的完人,完美的人,根本只是……一个奢想!若要一个人,无病无痛、力大无穷,那这个人已……根本不能再是‘人’,而是一头……凶兽!”
“我先祖固然后悔,自己的奢想,可是已……来不及补救,因其时……他服下天药产生异变之后,在短短数日之内,心态已愈来愈走火入魔,很想杀人,甚至连自己的妻儿亦想杀,最后,我先祖为怕已变得极强的自己……一旦入魔,便会贻害苍生,他……他不惜抱着另一炉正在炼制的天药,一同投入当时还未唤作妖王池的……小池内,誓与天药共亡于池下”“啊?你先祖不自杀,与药同亡?他真的因此死了?”
沈七君哀伤点头:
“是……的,他终于因此死了,只因他决不能让如此邪异的天药……再存于世,为要彻底毁灭他自身这头异兽与天药,他最后……惟有走上自毁之路……”
想不到一心想为苍生谋求幸福的一代药仙,最后竟因害怕自己反会贻害苍生而含恨池下,古云听至这里,私下亦难禁一阵黯然,人,真的不能违逆自然,改变天命?
他又道:“既然你先祖药仙与药同亡,事情岂非就此解决了?”
沈七君又虚弱的摇头:
“不,事情犹未……圆满解决,只因亡的仅是我的先祖,与他一起沉向池下的天药,却……仍然存在,我先祖或许做心也没想过,天药竟可……完全融于池水之中,将本来清澈的池水,染……为一池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