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帝九天身后的厚藏先见白喃珏奇迹般回归,再见莫予也安然回来,在深幸二人无恙之余,终于也忍不住温然一笑道:“予师弟,看来你此行的收获倒真不少……”
莫予闻言仅是苦昔一笑,不错!他此行最大的收获,确是寻回了失踪五年的白喃珏;但只有他心中自知,其师帝九天希望他此行所得的最大收获并非仅此而已,还有那旷古烁今的神器……
然而,就在莫予正不知如何解释他此行何解未能完成任务之际,沉默多时的白喃珏这地张口,对帝九天说出一句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话:“我,要闭关半月。”
什么?他要闭关?
他为何要闭关?
是否,在他的脑海之中,依旧存在着一个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的白衣情影,总是令他心底涌起一阵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沉痛与不安,令他感到若有所失……
大的,是一个在他生命中曾经非常非常重要的她……
所以,他才不得不闭关自疗心中伤口?
莫予,帝九天、厚藏、木石石尽皆不明所以,可是,白喃珏己无视所有人,毅然在众目睽睽下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三分教场的人口,留下不明所以的众人,自顾闭关去了!
出奇地,帝九天居然未为他的我行我素而动气,反而紧紧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良久,方才斜目一瞅莫予,道:“予儿,长路予尘仆仆,看来你也微有倦意;你何不稍事歇息,待今夜亥时再前来天下第一楼晋见为师,如何?”
莫予苦笑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因为他太明白,今夜,正是他必须向其师帝九天把一切交待的时候。
也将会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说许多谎话的时候!
而这些谎话正是古云教给他的!
这是一双柔软如绵的——手。
常理而言,柔软如绵。十指尖尖的手,多属于那些大家闺秀、豪门淑妇;这些女人,大都十指不沾阳春水,长期在父母相公的呵护下娇生惯养,一双玉手,软如无骨又何足为奇?
惟独,如今这双柔软如绵的手,却并非属于那些生于良辰吉时的女子,而是属于一个完全不同命运的女孩——“她”。
她,年方十九,一张粉靥已出落得艳如桃花;尽管一身素衣打扮,惟仍掩不住桃花艳色,仍藏不住那双即使干尽粗活仍是奇迹般柔软如绵的手;她,是一个彻头彻尾命带桃花的女孩。
她的一双眸子,更是桃花中的桃花,惟这双桃花眸子,却并非那些予情万种。招蜂引蝶的桃花眼可比;她的眸子,终年终月终日终夜,皆泛漾着一片灰蒙,如同那雾中的远山;她的感情,暗暗的,秘密的,不时在她的眸子中乍现乍灭……
就像如今她的眼睛,内里,却满载着对他和他的思念……
温柔的思念……
他和他,是她生命中两个异常重要的人。
第一个他,是一个把她从侍婢主管手上救出来的人;想当初,他外表冷酷,无情得如同一个杀神,旦极度沉默,她从来也不太肯定他在想些什么,也不太肯定她自己对他的感觉……
也许,她其实是开始喜欢他的,然而,就在她还没有肯定自己是否开始喜欢他的时候,他死了,犹如一缕在她眼前过眼的云烟,飘散,消失……
这以后,是无数的眼泪与思念,她思念他?是的!无论她喜不喜欢他,她也对他有情呀!
接着来的一年、两年、三年……,没有他的生命,珊珊弱女,始终还是苟且地度过……
然后,突如其地、出其不意地,她蓦然惊觉,另一个时常在她身衅的他,令她开始……?
她开始在梦中看见他那头飘逸的长发,她开始把他每次送给她的小玩意好好储存起来,珍之重之,不忍有半分损毁。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这一次,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感觉,只是,她不敢向他表白自己的感觉……
她不敢,是因为她比他还长两岁,她不视!
她不敢,是因为他无论内外都是那样完美,而且他是一人之下的少爷,她却是万人之下、服侍他的下贱婢女;由当年的稚婢至今的婢女,她仅在年龄上有所增加,地位,却连一级也没有跳升;无论横看竖看,她也是贱,她也是婢女,她自知自己永远永远也配不上他!
然而,这一切的心事,又何须定要告诉他呢?能够在他身畔服侍他的起居三餐,经常看见他那温暖的笑脸,她已感无比幸福。
但,他可会终于有日知道,她给他弄的每一道菜、所奉的每一杯茶,都经过她无限心意、“千锤百炼”才得以炼成?送至他的嘴边?
青荷在金水阁的“水阁”之内,一面想着自己生命中两个异常重要的男人,一面在刺绣。
但见她此刻所造的刺绣,竟是在一块雪白的丝绸上绣着一个淡淡的“水”字,这个“水”字,可会是她心中的……?
这块精白丝绸,身价虽然不算昂贵,却是她以个多月来的赏钱买回来的。为了储钱买这块丝布,她甚至连女儿家最爱施的脂粉也不施半分。
想不到丝比脂粉更贵,而情,就更比丝更长,更重……
不过这都是青荷心甘情愿的;纵使她自觉配不起他,她也希望,在他出生入死之时,总有一块绣着他名字的丝布陪伴着他,而这块布,却是她绣给他的。
部分是如此微未的愿望而已,只要能够达到,她,已觉无憾……
然而正当她在聚精会神、专心专意地干着这种千古女性都喜欢干或被逼干的事儿时,淬地,背后传来了一个满是笑意的声音,道:“嘿嘿!青荷,你怎么又在干刺绣这些无聊的勾当?”
青荷一颗心怦然一跳,慌忙把刚刚完成的刺绣摺叠,好让那个“予”字不曾被人瞥见,接着便悠悠回首瞟了瞟刚刚步进来的人,道:“古云,你怎么老是爱在人家的背后出现?即使你步法如何无声无息,我可也不会赞你轻功盖世的……”
她虽在发嗔,声音却是非常温柔,显见是和古云说笑。
古云?啊,原来步进“水阁”的人是古云?相隔五年,古云又已变成什么样子了?
可是古云不是已在西湖,为何却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竟有两个古云不成?
但见步进水阁的古云一身淡青粗衣,五年前蓬松的头发已结束了一条辫子,个子也高了不少,旦还看来相当矫健;一双粗眉大眼,如今已满是英气,惟在英气之间,却满是刁滑之色。
其实若以年龄来说,他今年才刚好十四;十四岁的少年应还不失童真,只是古云脸上早已连半点童真也欠奉,也许如今十九岁的青荷比他看来还较为童真一些……
是什么令他失去过去的童真?是五年来沦为贱仆的耻辱生涯?还是那颗要重振古家的无比决心?
然而无论他己失去多少童真,有一些东西他始终未有失去就是莫予与他亲如兄弟的情。
古云嬉皮笑脸的道:“是了是了!我古云老早已明白自己并不是轻功盖世了,何用你像娘亲般时常提醒,嘻嘻,其实你又怎会赞我轻功盖世呢,要赞的话,你也先赞你的莫大哥啦……”
乍闻“你的莫大哥”五字,青荷当场满脸通红,然而又迅即泛起少许尤郁之色,……丝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尤郁,她道:“什么‘我的莫大哥’呢,古云,予少爷又怎会……是我的?他为人这样正直,待人又百般好,我青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婢而已,又怎配得起……他?”
是的!他待人百般好,青荷最是明白不过;在过去五年,他从没嫌弃她是侍婢,时常与她有说有笑,更为怕她会遭人欺负,还私下传她一些轻功与武功的心法……
瞥见青荷忽然满脸愁色,古云方知自己出言孟浪,慌忙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赔笑道:“好了,青荷,不要那么多愁善感了,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你带来两个消息……”
青荷给他魄脸与舌头逗得破愁为笑,嫣然问:“什么消息?”
“对你来说,相信是两个好消息……”古云欲说还休,故作紧张;而且一面说话一面紧紧瞄着青荷的面,故意要看她的反应,接着才续说下去:“适才听守在天下第一关的侍卫说……”
“予,已经回来了!”
予已经回来了?青荷霎时间呆在当场,这阵果然,是喜出望外的呆。
自从白喃珏死后,青荷便顺理成章 成为莫予的侍婢。
每一次莫予奉帝九天之命去执行任务,她每次皆暗自担心,害怕总有一天,他会像当年的白喃珏一去不返,故每次看见他安全归来,她皆会喜出望外,不知所措。
古云本预期会在青荷脸上看到那些什么少女的妞泥神态,却不虞她竟是一脸呆然,差点连他也给弄得呆住了,古云眉头轻蹙,问:“怎么了?青荷,你有何不妥?”
青荷方才如梦初醒,自觉失态,仓皇以说话支吾以对:“不,我……没什么!是了,既然予少爷已经回来,他……为何又不回来……水阁?”
古云答:“这还用问?当然又是一番酬醉了!听说厚藏已邀他往厚土楼小聚片刻。”
厚土楼是厚藏在帝天盟所居之所;这些年来,身为一个三师兄,厚藏对莫予、古云委实相当不错;虽然自从莫予“逆乱腿法”大成之后。立功频频,抢去了厚藏这位大师兄不少光采,但他似乎并没介怀。
青荷又问:“古云,你适才说有两个大好消息,那,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古云刻意把声音压得更低,古厘古怪地答:“另一个消息?嘿嘿,这可真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消息!”
青荷道:“古云,求你别再耍我了,快步入正题吧!”
古云眼珠一转,巧笑:“好!你既然张口求我了,就姑且说给你听吧!听说,予此行带了一个人回来……”
“什么人?”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白!喃!珏!
白?
喃?
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