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说话,白喃珏反问古云可还什么给人?似是证明带着轻蔑,不过反过来说,可能亦是杀神对古云一种暗暗的激励!
然而第二句说话,他叫古云不要错过,其实是想叫他不要错过些什么?
但古云何其聪明,白喃珏寥寥数字,他已即时心领皇会,他一面看着白喃珏逐渐远去的背影,一面暗忖:
“白……喃珏,你是提点我不要错过……莫予这好兄弟吧?”
“其实,纵然不用你的提点,我也不会轻易错过莫予,但,外表一直冰冷无情的你,何以又会如此固执于——不要错过!”
“是……否,在你如谜一样的十九年过去岁月中,你,也曾错过了一些……”
“你无法再获得、再弥补的人或事?”
百年孤单,千年寂寞,也许都不及一刹那间的错过,以及这错过所带来的永远遗憾!古云思忖之间,似乎忽然也感受了白喃珏的苍凉与寂寞,可惜,白喃珏已在他思忖之间,拥抱千年孤单而去……
想不到在今夜,向来与杀神没有两句的古云,竟会与遥不可及的他如此接近,然而,古云并不知,今夜,已是他一生最接近杀神的唯——夜……
因为过了今夜之后,古云自己的一生……
也会改变!
其实,纵然不用白喃珏提点,古云也不会轻易错过莫予这好兄弟!
只是,许多时候,有些难题是委难解决的。
正如古云,他如今所面对的难题,便是如何可帮沈七君偷得双尸雄蚕,而又不须背叛莫予!
翌晨,古云一大清早便再往山下的妖王村,再往仙儿独居的小屋附近,他很想再见一见仙儿。
谁知,刚步至她屋前十丈内时,古云已眺见仙儿幽幽坐于其屋前的石阶之上!啊!还这么早,她究竟在屋前石阶干什么?
古云好生奇怪,连忙悄悄止步,并没出声,只是静静远观看仙儿在干什么。
一看之下,但见仙儿原来正在雕塑一具小小的脸谱,由于那脸谱给她的手阻挡着,所以古云一时间也无法看清楚她在雕些什么,敢情又是在雕沈七君的妖王面谱吧?
只是,仙儿不但在雕面谱,且还一面雕,一面朝着距她百丈外的妖王池那个方向,轻轻自言自语:
“叔叔,你……知道吗?仙儿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原来,仙儿并非在自言自语,她向着妖王池的方向呢喃,其实是在想与在池下的叔叔沈七君说话,对于独居的她来说,唯一愿意听她倾诉的人,可能也仅得沈七君这个不知仍否存在的叔叔而已,她,其实也相当寂寞可怜。
然而更可怜的是,也许平素丑陋的沈七君真的会躲在池内细心聆听她的心声,此刻,沈七君却已虎落平阳,被困在帝天盟之内,在功力未复之前,他都未能回来倾听她的心声……
古云骤闻仙儿说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心头不期然没来由的跳了一跳,心里打量她说的不知会不会是……他自己?其实他也不用想得太多了,因为仙儿已继续说下去:
“叔叔,我最近认识的新朋友,他有一个很动听、很爽朗的名字,他,叫——”“古云!”
仙儿所说的果然是古云!古云当场情不自禁面上一红,然而,更令他面红的事亦随即来了,但听仙儿又羞羞的道:“我这个新朋友古云,真是一个热心的人,他……不独义不容辞地扶助我穷困的境地况,还鼓励我坚持再见叔叔你的理想,而且……为了我,他更不惜独力与那些欺负我的摊档档主周旋,想不到天下间竟有如此好心的人!所以……”
“叔叔,仙儿如今心中又多了一个理想,除了要为叔叔你造出最完美的妖王面谱外,我更希望能造出……”
“古大哥的面谱!”
啊?古云听至这里陡地一怔!他不虞自己给仙儿的印象,竟会如斯的好!而就在同一时间,他亦终于看见了仙儿手里一直雕着的脸谱,究竟是什么脸谱了。
仙儿手中雕着的,真的是一个古云的小面谱!
虽然面谱仍是轮廓模糊,惟依稀时,也可辨出是古云容貌的雏形,但,仙儿不是瞎的吗?她何时看过古云的模样了?她怎会懂得雕出古云的脸?
此时仙儿又沉吟的道:“叔叔,你知道么?我能大概雕出古大哥的脸,只因曾在他昏迷之时,我……曾用心的抚过他的脸,他……其实长得不坏,相信,若……古大哥他日能飞黄腾达的话,凭他的……才貌,一定会有许多女孩垂青,只……可惜……”“仙儿是个……瞎子,配不起……他!”
什么?古云听闻此语,简直如遭雷殛!他……成料不到,仙儿竟对他有此……好感?
“说真的,古大哥……对我好,也许只因他热心助人……而已,他……又怎会对一个盲女……有好感?盲的人,是世人的一种负累,所以,仙儿从没奢望古大哥会对……我……怎样,仙儿只希望,能再有机会……可以用心抚他的脸……”
“因为,叔叔!古大哥的脸,曾给我一种……很温馨、很和善的感觉,我真的很想抚清楚他的轮廓,我要为他造一个与他的脸孔完全一样的面谱,我……要把他的面谱好好的……带在身边……”
“莫忘,莫忘!”
势难料到,仙儿虽与古云只相处了一段短短时日,已对古云有此特殊的感觉?古云听罢她的自言自语,不禁又羞又愧,她其实还不太了解他的身世背景,如果她知道古云曾是帝天盟一个最下贱的小予夫,曾经满手马粪狗屎的话,她,又是否仍然这样的想?
只是,不单她对古云的感觉令古云感到讶异,就连她的雕塑奇技,亦同样令古云讶然不已!
她只是曾在古云昏迷时抚过他的脸,便可依稀塑出他的容貌,若真的如她所言,给她再抚一次的话,她肯定便能仔细造出与古云绝对一样的面谱!
她双目虽瞎,却已有此惊世陶艺,若她的双目能够治愈,重见光明的话,她,肯定会是九州最好的陶艺师……
只要古云真的帮沈七君偷双尸雄蚕,治她的眼睛!
只要古云愿意成全她,他的一生,将会改写!
然而,若古云真的要偷双尸雄蚕,他自己的友情,他自己的一生,也会改变!他,会吗?
古云仍然在远处默默眺着仙儿,眺着仙儿为雕塑他的面谱所流露的痴痴表情,本已在犹豫不决的心,更是异常紊乱,他不期然暗暗在心中叹息:
“玉……儿姑娘,你对我古云的……一番好意,我……实在非常感激,但……若要治愈你的眼睛,我便必须先通过……我最好知已莫予的防守,才可偷取双尸雄蚕。”
“试问,我应该……如何办?”
“该如何办?”
无论古云知否如何办,他亦必须下个决定!
而他所下的决定是……
就在翌夜……
天医阁,虽名为阁,惟却是一座占地甚广的殿堂,甚至在天医阁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庭园。
这亦难怪,帝九天昔日在剿灭不服自己的大帮小派时,所搜集的奇珍妙药不下千万,小小一个楼阁又怎足够存放这些至宝?故而,占地甚广的天医阁,正好便有足够地方容下千珍万药。所有奇药都放在阁内大殿后重门深锁的内殿。
由于是存放奇珍妙药的重地,故天医阁的大殿之上,总有数十天下精英防守,而最近,帝九天为防阁内的双尸雄蚕被盗,更命自己第三弟子莫予亲处防卫。天医阁的防守,益发如虎添翼!
不过在今夜,却有一个人似乎会来挑战天医阁的严密防卫!
夜已渐深,天亦渐寒。
天医阁外的世界固然是漫天予雪,然而偌大的天医阁,也是寒冷无比。
可是,莫予犹无比精神奕奕的坐在天医阁的大殿之上,一动不动,神情并未为周遭的奇寒而有丝毫变色,如同铁俦一样。
就连此刻正站于其身畔、惯于守卫天医阁的数十精英,亦不禁对不动的莫予暗暗佩服:
“啧!已经守了两日两夜了!予堂主只是稍歇片刻,便又能如此精神奕奕的守卫天医阁,且更不怕天寒地冻,真是难得!就连我们也不得不打冷颤呢!”
众人虽暗暗惊讶莫予的万变不动,惟在他们窃窃私语之间,大殿进口,忽然冉冉步进一条人影!
“什么人胆敢闯天医阁?”众精英随即醒觉,不待莫予张口,他们已抢先喝问。
只是,他们未免过于紧张,因为,当他们用眼发现来人的时候,莫予早已用“耳”用“心”先发现了!
而他亦不紧张,缘于此刻徐徐步进大殿的人是……
他绝对相信的古云!
“云?”
乍睹古云寒夜前来相见,本已精神奕奕的莫予更是精神一振!
但见此际的古云,双手提着两缸酒,他一面步至莫予眼前,一面将两缸酒放在殿内案上,笑着道:“予,寒夜凄清,我忽然记起你曾给我的那锭银子,虽然我最后未能以此置件象样的衣衫,但我却用那锭银子买了这两缸酒,好来给你以酒御寒。”
是吗?古云此来目的真的仅为送酒给莫予御寒如斯简单?抑或,为了帮沈七君与仙儿,他终于有所决定了?
见古云寒夜前来送炭,莫予本该感到高兴,惟见他携来的是酒,不由头一皱:“云,你深夜前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喝酒的,也极少沾唇,且如今还在守卫天医阁期间,为免酒后误事,你……还是把酒带回去吧。”
是的!记忆当中,直至目前为止,莫予毕生也仅喝过一杯酒,那就是当日仍是大生的白喃珏,与轻缘成婚之夜,他实在为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感到高兴。
可惜到了最后,那杯喜庆之酒,却化为一杯断肠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