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喃珏还是如往常一般以双手托腮,默然无声的坐着,身上随意披着一战袍随风飘飞,他如冰川,沉如渊狱,更神秘如一个任何人也无法猜透的谜,他全身散发着的死亡气息,甚至连眼前这逾万精英亦给压至难以自主,品德吸亦被逼与杀神同呼同吸,他吸,他们便吸,他呼,他们才呼,各人均不敢动,仿佛四周的一切人鸟草木,不得其旨,绝对不容妄动,大家都必须与他一起——
接近死亡!
正因这股把人逼得差点便要接近死亡的气息,令这逾万天下精英对白喃珏更为拜服,更有信心!
战场之上的必杀之道,除了自峰实力,还需要无穷信心及旺盛战意,信心及战意,许多时候,甚至比实力更为重要!
特别在杀人的时候……
更何况,目下帝天盟这支军团,实力也相当雄厚。
因此,此战——
必胜!
约过了一个时辰,白喃珏方才稍微挪动身躯,翘首看着变生不测的夜空,他身畔的数名天下精英骤见他遽地移动,终于有些微生气,不由得吁了口气,更有人乘隙问道:“云……少爷!我们既已进驻于此,为何仍要按兵不动?为何不攻其无备?”
白喃珏并没回应,更没有任何动作!表情,甚至连眉头也没有跳动一下,他根本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因为他认为,这名精英所说的——
是一句废话!
废话,固然不用加以回答!
废人,更不用加以理会!
绝世门是一个大城,绝对不会疏于防守,城内的门下,数目想必也自不少,甚至会比此刻的精英更多,若贸然一举攻城,只怕未必攻其无备,而是——攻其有备!
若要有绝对必胜的把握,必须彻底弄清楚对方形势,寻出破绽方能稳操胜券!
更何况,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寻找莫予!
但,到底如何才可弄清楚对方形势?寻出破绽?
只有一个方法!
一个他常用的方法——等。
“等”幕容不败不能再“等”的时候,便会露出他最致命的破绽!
“唔冶二姊!唔冶二姊!”
在一片惊呼声中,在一间破落的房子中,心遽地双目一睁,浑身大汗淋漓,她终于从昏迷中惊醒过来。
惟乍然苏醒的她,却发觉自己并非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上,她的背门,还被一双掌紧紧抵着,这双掌更“努力不懈”地向其贯输真,那种“努力不懈”的认真态度,心不用回首也可知道,一定是……他!
“莫大哥,是……你?”
意外地,身后的人没有即时回答,只是仍拼命将其真气贯进心的体内,过了良久,心但觉元气渐复,体内的奇经八脉亦冉冉畅通无碍,而那双手,最后亦离开了她的背门。
“总算……大功告成了,你……已恢复了元气,心,你可知道自己昏迷了……一昼一夜?”
真的是莫予的声音!心闻声不由心中暗喜,她急忙转身,殊不知定睛一看,为之大吃一惊,眼前的……可还再是莫予?
只见莫予神色颓唐,一张脸罕见的苍折,两唇发青,本来该有的俊秀挺拔之气,已尼荡然无存,他的嘴角,仍隐隐留下一些干涸了的斑斑血渍,显而易见,他为要恢复心的无气,不惜妄顾自己的伤,在过去一昼夜内,不停贯输真气给她……
“心,对不起,我曾应承唔冶……带你带走高飞,可惜……那晚你已昏沉不醒,真气衰竭,而小洗兄妹……又同样昏迷……”
“权衡轻重之下,我还是……决定先为你疗伤再说,终于找着这间在绝世门郊的……无人破屋。”
多么凄惶的一个夜!心可以想象,那晚莫予自己已身负内伤,还要挟着她与小洗兄妹一起奔驰,本来以莫予快绝武林的轻功,要皇不知鬼不觉地进出无双,实属易如反掌,但他手上还有三个昏迷的人,他轻功纵好,亦再难进出自如了,而且,而且……
他还要急于为她疗伤,是“急于”!
心帐然的看着莫予,看着这个不顾自己为她疗伤的男人,遽然鼓起勇气,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抚着莫予嘴角已经干涸的血痛,她的心,仿佛亦痛得会随时滴血,她的一双眸子已隐隐闪起一片泪光:
“莫……大哥,你对我……实在大好了,我真不知……该怎样说……”
“从小至大,我一直皆活在……幽暗之中,一直要苦练动功,以求有朝能守护无双,而姆姆与两位姊妹,永远都不曾向我展露笑容,因为她们也同样楼于幽暗,为了存义,大家都不快乐……”
“可是,直至遇上……你,我终于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愿意……”
“关心我!”
“你错了。”莫予斗然吐一句公道说话。
“心,关心你的……不独是我,还有你的二姊——唔冶……”
“为了你,她不惜求我与你……一起离开无双,远走高飞,她认为,只有离开无双,你才能真真正正的找到快乐……”
一言惊醒,心倏地记起在昏迷前,一夜曾豁尽已能为她疗伤,异常关心地问:“唔冶……二姊……她……如今在哪?她……怎样了?”
“她应该没有大碍。”莫予在过去一昼夜,废寝忘餐地为心疗伤,犹不知唔冶已惨遭幕容不败剥皮,而姆姆亦被生擒,故他仍可以这样答。
“只是,唔冶曾叮嘱我对你说,她说,人生虽然短暂,但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三妹,总算……无憾……”
“她还说,你永远都是她的三妹,她……永远都会……怀念你!”
怀念你!这三个唔冶所说的字,宛如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着心颗凄书本的心,手虽能带给她些微温暖,也触痛了她……
“唔冶……二姊,唔冶……二姊……”心惘然的沉吟着,凝在双目里的泪光,早已掉了下来,霍地,她竟然跳下床。
“不!我绝不能就这样离开无双!否则……姆姆一定不会放过二姊的!”
高呼声中,心已走至房门之前,正待推门面出,谁料莫予骤见她醒来后,立即说走,他深知道她这样一起,或许已没有机会可再见她,一时情急之下,感情霍地如山供暴发,他情不自禁大叫:
“心!不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一双字,又比他的声音后发先至,蓦地在后把她拦腰紧抱,这一抱,登时令心呆在原地!
这一抱,痢直与心曾对莫予所说的话——“我喜欢你”,同等震撼!
这一抱,蕴含多少关怀爱慕,他抱着她的手是那么的使劲,令她霎时感到,他对她,是何等的在乎……
在此倏忽之间,心的心头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感动,莫予,还把他的脸埋在她耳后的发丝里,在她耳畔温柔的道:“心,请你……留下来吧……”
如此畔斯磨,寻常女子,早已心软,可是心,她的负担大多,义薄云天四字,像是压得她一生也无法抬起头来,莫予这样一抱,仅是令她本已紊乱的心,倍为紊乱:
“不……可能的,莫大哥,你……快放我走吧!我还要……回去……求姆姆放过二姊。”
想不到直至此时此刻,她犹如斯坚持要走,莫予拿她没法,惟有直言:
“心,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姆姆并不如你所说般可怕,唔冶早已把那次姆姆与你一起割脉取筋,以驳回小洗筋脉的事告诉我……”
“她纵然有时候不择手段一点,惟像她这种能舍身救人的女人,一定不会过于难为唔冶,你说要回去救她,也许,只是……只是一个借口!”
借口!
“借口”二字,令心不禁身心一震,粉靥一红,是的!她的心,已给他说穿了,她惟有直认不讳:
“不错!我一直都在找借口逃避……你,但莫大哥你可知道,你和我,本来是生存于两个对立的世界?你是帝天盟的人,而我们是在暗里守护无双的人,总有一日,我们都会因此而——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多么震人心统而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莫予听后居然温然一笑,道:“那我们便如你二姊唔冶所说,忘记绝世之恋,远走高飞吧!从今以手,我们都不再理绝世门和帝天盟的事,更不再属于这个江湖,索性埋名归隐……”
“重过今生!”
重过今生?这是一个何等引人的诱惑!心一直活在绝世门后的幽暗空间,这是她脱胎重生的一个大好良机!
莫予见她踌躇,继续劝道:“相信我。唔冶不会有事的,而且我俩武功不差,纵然离开无双,觅地隐居,以我们的轻功底了将来还是……可以悄悄!来……探望唔冶,甚至姆姆……”
太理想了!莫予啊!你可知道唔冶与姆姆,已经……
心一直迷迷惘惘听着,她的心,也逐渐开始动摇,是的!横竖绝世之恋根本便不应重现人间,绝世门也有姆姆与两位姊姊在背后守护,即使真的发生事故,她将来再赶回来还不是一样?
“但……莫大哥,我这样……平凡,脸上更有一道……红痕,这么丑陋的人……根本……配不起你……”说来说去,她依然非常自卑。
在她成长的路途上,她曾不断给大姊思叶取笑,自卑是必然的,然而,她并不如思叶所说那盘丑陋,平凡,这么多年了她们音恩这脉后人早已山穷水尽,心却仍坚持倾尽自己身上的一分一毫,帮助贫苦老弱,她这颗不顾自己先顾别人的心,怎会平凡?
还记得她与莫予初遇上那一夜,她把自己卖唱得来的钱,尽数给了一个年老丐妇,其实那些卖唱得来的铜板,即使不给那年老丐妇,她也会将之送赠每天求诊的病人……
莫予仍是紧紧的从后搂抱着心,温柔的道:“心,别再傻了。在我心中,你一直都不平凡。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可知道?从小,我便有一个心。”
“我希望,总有一日,自己能一个简单而宁静的家,可是这个心,自从娘亲跑掉,以及我爹死后,已经逐渐渺茫……”
“不过直至如今,我的心又再回来了……”
“心,若你真的要坚持回去,或许,总有一日会为守护无双而死,若你死了,有一个人会……很伤心,你知道……谁会为你这样伤心?”
谁会为她伤心?这还用问?
心已不知所措,此时莫予倏地把她扳转过来,两人面对面,他鼓勇气的道:“应承……我,心,成为我一生中的……”
“第一个心,‘同生共死’的心!”
对!同生共死,不能同生,但求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