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予心想:“啊,五年前古叔叔的脸容并非邪异至此!爹曾说邪云剑法邪气极重,会随时增长而逐渐邪控人心,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
众人之中,最震惊的还是古云。
他虽两世为人,置生死于度外,也知晓此刻最优选择,但乍闻老父一番决绝无情语,小脸陡地苍白非常。
古邪既不怕亡奴杀害其子,更是昂步而上,步步逼向亡奴。
亡奴本也属剑中好手,此际反被其邪异尽慑,抓着古云一步一步后退,慌惶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可是古邪恍如未闻,继续逼前,亡奴斗然狠咬牙根,道:“好!你不信我杀他?我如今就杀给你看!”
言毕便以剑往古云脖子上一拖。
突然一颗石子飞出将剑打落。
接着握剑之手突给人从后紧扣,来人内力深厚非常,反手一扭,当场把亡奴手腕扭断。
接着一掌把小古云推给古邪,喝骂:“呸!卑鄙鼠辈,以稚子为胁,死不足惜!”
此人正是莫北南!
而那打出石子之人正是白喃珏!
白喃珏无意助帝九天夺得的神兵,但碍于一时无法出手杀死灭亡二人,只得借刀杀人。
适才灭奴已死,就剩下亡奴,他自然不能让亡奴伤害到古云,伤害到这个有心人。
而莫北南,他适才因脚伤未能及时救得莫予,但仍强忍痛自佛顶缓缓滑下。
各人正因在你争我逐而未有注意他已滑至佛膝,想不到终给莫北南救了古云。
亡奴右手惨被扭断,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及翻至地窟前才可勉强忍着痛楚支撑起来,岂料甫站起又见古邪及莫北南逼近。
古邪声色俱厉问:“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到底是谁主使你们前来夺神锋?”
亡奴大汗淋,忽地眼珠一转,大叫:“好!我说!主使我们的人就是——”
其实亡奴是想指证白喃珏,然而话声未毕,蓦地,地窟内传出一声撕天狂吼!
吼声如雷,震耳欲聋,这并非凡人之声!
这……
这是!
是兽,是兽的叫声!
可是,什么野兽能有如此凶猛、可怕骇人的叫声?
难道世间当真有如此可怕之物?
吼声未歇,亡奴刚想回头一看是何猛兽,一蓬黑焰猛地从地窟内汹涌喷出,亡奴闪避不及,登时给黑焰烧个正着。
黑焰且蕴含强猛气劲,“刷刷刷”的数声,亡奴浑身上下无不独着火而焚,还给火舌切割至支离破碎,也没哼一声便即倒毙,死状恐怖非常!
若是常人看到怕是当场晕死。
剧变陡生,古邪竟似乎早有准备,即时翻出丈外,然莫北南正站于洞口,膝盖亦碎,难以走避。
就在此时,一根藤条又从洞内飞出出,一把攫着莫北南的小腿,莫北南向以狂野见称,岂会惧怕,一拳便轰到藤条之上,谁知藤条坚如精钢,毫不畏缩,劲力一扯,硬生生把莫北南拖进洞内……
古云欲上前相救却也来之不及。
莫予见状震骇莫名,惊呼:“爹!”
惊呼声中,正想纵身上前,谁知一人从后紧捉他的手臂,正是古邪!
莫予拼命想挣脱古邪制肘,但他的手如铁钳将其紧锁,莫予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放开我!我要救我爹!”
古邪乍见洞中陡生剧变,适才邪异疯狂的战意竟似尽退,莫予这番孝心他当然明析。
但仍厉色道:“太迟了!小子,它正在震怒,你进去只有送死!”
莫予一呆,惊问:“它?它是什么?”
古云闻言也即趋前问:“爹!地窟已着火,它……是否就是我们古家历代久等的东西?”
古邪摇摇头道:“不像!它不会那样。它似乎出现了变化,但想不到它比传说更为可怕!”
此时洞口已布满黑焰,洞内更突然传出莫北南的叫声:“风儿……”
“爹!”莫予复再拼命欲摆脱古邪,与此同时,赫闻莫北南“啊”的一声惨叫!
“不……”莫予拼尽全力大叫,狂叫,厉叫!不!他不要爹死,他还要与爹一起过快乐的生活!他还要供养老父终老!
然而这声惨叫,无论谁都知道莫北南已凶多吉少!
莫予犹自奋力大叫,奋力挣扎,古邪仍没松开半分。
他转身望着古云,猝然从怀中取出一信,飞快放进古云怀中,凝重道:“云儿,此信关处乎我们古家所有秘密和武功,你十五岁后方可拆阅。”
古云未及回应,古邪又转脸瞪着依然挣扎的莫予道:“小子,徒然送死只属愚勇!你品格天赋俱是上乘,不要糟蹋自己!日后定可报仇!”
说着紧捉莫予的手运劲一抛,莫予整个身子顿给其抛向古云,这一动蕴含强大引力,巧劲一卷。
古云“哇”的一声亦被带出,二人身不由己,直向佛膝边缘滚去……
古邪临危高呼:“快走!好好的给我活下去,有命的也别再回来!”
然而佛膝之下此时已是水位暴涨,江面波涛起伏,漩涡处处,两个小孩这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古邪为何明知此理却还将二人送进江中?
难道那洞中怪物竟比这天威水祸更加骇人?!
就在莫予与古云刚要滚出佛膝边缘刹那,一条人影闪电抢前欲把二人攫回,莫予于翻滚中也瞥见了,这条人影正是那黑衣少年!
可惜就在白喃珏的手快捉着莫予的手之际,古云小小的身儿已如断鸢般滚出佛膝边缘。
古云他真气耗尽难以运使轻功。
“予,别管我!”
千钧一发间,莫予毅然作出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抛下古云,他霍地一手紧扣古云小手,与他一同直朝江中堕去……
半空之中,莫予为要全力紧握古云,另一只手不由自主一松,莫狂竟尔脱手。
莫予一惊之下,连忙一腿飞出,把莫狂重重踢进大佛石旁的崖壁上,直没至柄,跟着便与古云双双坠进怒涛中消失。
白喃珏怔怔瞧着满江怒涛,似是未料到世上竟也有不顾自己生死而先照顾别人的人。
更有为了不连累别人,不要求救之人
只可惜这两个人皆已消失……
他幽幽回望,赫然发觉地窟早已一片火海。
古邪正站于丈外瞪着他,道:“小子,我不知为何你会出手营救莫予,但我知你心中一定在问,为何我会将两个孩子送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白喃珏没有回应。
古邪像为自己解释、辩护:“因为眼前地窟这条路,更是一条必死路!”
古邪说罢转身,竟向地窟那边走去,却仍回首瞥了白喃珏一眼,满目欣赏之色,道:“从你刚才那身法看去,一身武功甚是不弱,日后未必不能达到更高层次,需得珍惜才是……”
古邪言毕不再迟疑,展身跃进这片火海,转瞬消失。
白喃珏只是呆呆凝视着火光熊熊藤条曼飞的地窟,心中霎时涌起一个疑问:既然地窟必是死路,古邪为何还要踏上这条死路?他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了那洞中的人?
可是他俩刚才不还是在生死战麽?
既是生死之战,必是死敌!
又怎会如此?
难道所谓的感情,当真如此玄妙?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只见地窟那片熊熊火光中,正有一条黑影徐徐步出……
向是处事不惊的白喃珏一瞥之下,亦不由心中一凛。
天!这是什么?
天地间怎会有这种怪物!
这是一头浑身布满藤条状似狮子的巨兽,它的背脊上面全是树枝木叶!
然而在它身体周围却还弥漫着火焰!
这怎地可能!
火与木不相融,木助火势,火为木攻,为何此刻却完美融合在一头异兽身上!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
在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人。
一个很不一般的人。
他见过天泣。
看到过血泪。
他洞悉过天机。
他算尽过苍生。
他精通周易、皇极惊世书、紫薇斗数、奇门遁甲,太和命理、六壬神数……
可是他却不懂得最基础道理,卦不算尽、话不言多,他妄图窥探天机,窥探那苍天为世人留下的一线生机。
他更不应该泄露一个绝对不应该泄露的悲剧,而这造成了三个家庭的不幸,与亿万众生的苦命!
于是他遭受了惩罚。
他自己逃进破落的庙内,即时不支倒地,一直滚至神案之前。
已是夜深,这座破庙更是寥无一人,其实在大白天又何尝不是一样?
世道每况愈下,人心逐渐沦亡,良知大量泯灭,谁还会顾忌“举头三尺有神灵”?
佛像菩萨,简直已成为大多数人讪笑的对象!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生活的好坏决定百姓是否有空有闲钱来信仰精神安慰。
若是衣食不足,谁又有心去看着那漫天神佛。
这个人很痛苦,浑身披满脓包腥臭鲜血,俱是酸臭腐烂之味,也不知是从他身上哪处淌下。
他软弱无力地仰望座上神佛,迷糊地哀叹:“天啊!佛啊!我到底干错什么?我到底干错什么?”
迷糊的声音在庙中来回激荡,不住出无数回响,宛如声声追问。
可是面对他的追问,神佛却毫无反应,似并未为其哀号所动。
似无动于衷,还是另有原由?
他犹在无力呻吟。
痛苦,羞辱,苦命缠绕了他的一生。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