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十一岁的“英名”,真的如斯能干,年纪轻轻便能远涉千里回来,她更想看看,这个传闻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令相士怕得拔足奔逃的男孩,他的一张脸,究竟有何摄人气概?
这样想着想着,小暇也没再留意倾听阿旺阿财与秋红继续聊下去的话,她只是幽幽的朝着车厢内的小纱窗外眺望,望着山岗的彼方,那个她将会抵达的地方,将会与传闻中“英名”及“英名”相遇的地方,一个将会影响她一生的地方……
正自看得出神,瞿地,毫无征兆,小暇赫听在马车厢外策马的阿财阿旺“啊”的一声惨叫,接着,两团东西已劲射进马车厢内。
变生肘腋,小暇纵然不懂武艺,也本能地侧身闪过,险险避过射进厢内的其中一团物体,然而秋红反应较慢,一不留皇,已被其中一团物体掷中,两姊妹定睛一看,登时给唬得魂不附体!
原来飞射进车厢内的,竟是阿财阿旺血淋淋的头颅!
“哇……”秋红被其中一头颅掷中,浑身染满头颅所洒的血,当场尖叫一声,昏蹶过去!
小暇平素虽然温柔,惟胆子居然较大,并没有被唬至昏蹶,可是,她若昏过去,或许还会好受一点。
就在秋红昏过去的同时,蓦又听整辆马车传出“拍勒”的一声巨响,倏忽之间,小暇所坐的马车竟然一下子碎成百截,朝四面八方碰碎,霎时木屑砂石飞扬,伸手不见五指,尚幸当中的小暇及秋红并没受伤。
当砂石木屑纷纷落下之时,小暇终于看见两条高大肥硕的汉子身影,矗立在矮小的她跟前;这两条身影,赫然是……
两名满面刀疤、一身劲衣、手持大刀的中年汉子!
是山贼!
“啊,你……你们是……”小暇纵是胆子较大,此刻仍不免战战兢兢,拼命抱着已昏蹶的姊姊秋红,俨如在保护自己的姊姊一样。
那两名山贼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一面以巾抹着大刀所染的血,一面邪笑着说:“呵呵!小娃娃,不要再你你什么了!你今日遇上我们‘刀疤双煞’,注定你倒足八辈子的霉!老二,你看看她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年纪稍轻的听老大如此说,遂立以他那柄仍是鲜血淋淋的大刀,拨开给他俩劈至稀烂的马车厢残驱,端视半晌,似无甚发现,不禁没趣的道:“老大,真是活见鬼!瞧这辆马车也挺美轮美奂的,满以为必定大有收获!呸!怎知道车内竟得数两白银!真倒霉!我们这趟是白干哪!”
“白干?”那老大却不以为然,一双狰狞无比的眼睛盯着小暇,笑:“老二你可是太粗心大意了!我们这趟也不是全无收获!你瞧!这小娃娃年纪虽小,惟已有九分姿色,再过几年,必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无疑!”
那老二也盯着小暇,涎着脸,异常赞同地答:“哈!老大此言甚是呀!我们就把这小娃娃掳回寨去!待她长大后再把她纳为压寨夫人!再不然,嘻嘻!瞧她一身皮光肉滑,就把她卖给‘王大婆’当人肉包子吧!啊哈,小娃娃,跟我们来呀……”
那老二说着,已一手捉着小暇,小暇一时情急,竟然张开小嘴狠狠咬了那老二手背一口,痛得那人即时抽手,更令他怒火中烧,吆喝:“妈的!小贱货敬酒不喝喝罚酒,瞧大爷怎样整治你!”喝毕已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重重便朝小暇小脸抽去!
小暇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弱质小女孩而已,那里是两个可一刀劈碎马车的山贼敌手?
“拍”的一声!便给那老二掴个正着,当场金星正冒,眼看便要昏蹶……
惟在她将昏未昏之间,她还可隐约感到,自己已被那个老二一把抱了起来,更被他挟着向前飞奔疾走!
他们,真的要把她掳回山寨!想不到已丧父的她,还要遇上此番噩运。
可是小暇已连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甚至连呼救之力也使不出半点半分。
然而,世情充满意外,一个她生命中一直期待的人,终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出现了!
那是一个她已等了多时、却仍会令她苦等半生的人……
可哀的命运,终于安排他与她遇上,展开了二人一生纠缠……
已逐渐昏迷的小暇,遽地听见抱着她飞奔的“刀疤双煞”老二,破口大骂:“妈的!是谁敢挡大爷们的路?”
他只是吐出一口话,便再也吐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小暇已同时感到,一阵风沙已拂过刀疤双煞身畔!
不!那不仅是风沙如斯简单!那是风!是砂!还有……
风砂里的一招!
仅是一招!
接着,刀疤双煞的口停止了!手停止了!腿也停止了!
一切都停止了!
抱着小暇飞奔的双煞老二,再也不能飞奔,她终于被救!
然而,到底是谁救了她?
小暇就在这将昏未昏的刹那,拼命睁开她那双已逐渐迷糊的眸子,她只是隐约看见,一阵风沙已经远去,似乎并不想等被救的她向其道谢而多留一会。
不过小暇还依稀瞥见,风砂之内,隐隐约约,恍恍惚惚,有一条孤独伶仃的人影!
一条身披墨黑素衣、一头散发的男孩身影!
可惜,这个男孩,并没有回转脸看小暇一眼;任小暇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可看见风沙中的他真正面目。
仿佛,他虽顺道救了她,但他的路却始终不会为任何人而停下,他只与她擦身而过!
他孤独的命途不会因遇上她而有任何改变,救了她之后,他又——再度孤独!
陪伴他上路的,只有仆仆风砂……
以及他将会沉雄悲壮的一生。
他,是谁?
小暇已无法再想下去,她终于昏了过去。
“小暇!小暇!”
又是一连串呼唤小暇的叫声,然而这阵呼唤声,却是无限温柔。
小暇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甫张开眼睛,便瞧见一个容貌端丽的中年妇人,坐在她的床褥;他还发现,这端丽妇人身后站着一个昂藏七尺、魁梧威武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矮小的身影,亦站于此汉子之畔,正是小暇的胞姊——秋红。
想不到,秋红较小暇更快苏醒。
“小暇,你终于醒了?”那端丽妇人温然一笑,轻轻执起粉帕为小暇抹汗,小暇方才发觉,她正置身于一间美轮美奂的闺房之内。
“你……你是……”小暇只感到一头雾水,一旁的秋红此时却道:“妹子,你还在猜什么?还不向舅父舅娘请安?”
“舅……父?舅娘?”
骤闻此语,小暇方才如心初醒,眼前这中年妇人,定是其舅娘“君夫人”无疑;至于那魁梧汉子,当然是其舅父“冉龙”了。
君夫人柔声道:“嗯!小暇,真对不起!舅父舅娘并没亲自接你回来,致令你姊妹俩遇上一场凶险,幸好,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只可惜,阿财与阿旺二人已……唉……”
言毕,已情不自禁地叹息起来,小暇这才定神瞧清这个传闻中极力维护其义子“勿侠”的舅娘,但见她除了容貌秀丽娴淑,果然一脸慈和。
至于她的舅父冉龙,却是迄今默默站于一旁,若有所思似的,俨如一头雄狮。
秋红又抢着道:“是呀!阿财阿旺已经死了!幸而舅父舅娘见我俩迟迟未至,便遣人四出寻找我们,才发现我们在冉龙镇半里外的小山岗上昏蹶。”
小暇猝地记起一件事,问:“那……两个什么……刀疤双煞,如今到底怎样?”
君夫人道:“毋庸操心。小暇,舅父舅母找着你们的时候,他俩早已被人封了全身大穴,动弹不得,束手就擒,如今已拉去你舅父的知交‘程大人’处究办。”
小暇道:“那末……另外那个人又在哪?”
君夫人一愣,问:“什么人?”
“那个……救我们的人。”小暇答。
一直不语的冉龙听罢,蓦然凝重的道:“小暇,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们?”
小暇甫接触舅父那威武不凡的目光,不禁有点嗫嚅的道:“不,姊姊……昏过去后不久,我也随着昏去,所以也不太清楚知道是谁救了我俩。只依稀瞧见那人的背影,好像是一个……”
“年约十一岁的男孩!”
“男孩”二字甫出,冉龙益发神色大变,摇首沉吟:“不……可能!救你们的,怎可能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
君夫人见其夫目露狐疑之色,奇道:“哦?龙,为何救小暇两姐妹的,不可能是一个男孩?”
冉龙解释:“夫人,你可知道,那两名‘刀疤双煞’,是本县最恶名昭彰的山贼?他兄弟俩身负一套祖传刀法,据说可一刀劈碎马车,在绿林山贼中,功力已是响当当的人马!试问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又怎可能在一刹那间尽封这二人全身大穴?而且不要忘了!我们在未把二人送官前,也曾询问是谁封了他俩的穴道,他俩异口同声的说看不见是何方高手,只见一阵风沙拂过,跟着他俩便被封了穴道……”
冉龙说着,又斜目一瞄小暇,续说下去:“如果,此人真的如小暇所说,是一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那这个男孩便实在太惊人了……方圆百里之内,能有如此惊人身手的男孩,或许只得一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