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是沸沸扬扬,郊区却是冷冷清清。
开了三个小时,陈美姝终于抵达了草莓村。
就在进村的小路路口,她看到一辆很普通的摩托车,就像载客的那种开了出来。
骑手看了陈美姝一眼,他戴着头盔。
陈美姝友好地嘟了一下。
那骑手就从陈美姝身边开了过去,陈美姝突然全身冰冷,她马上倒车,喊:“喂!小哥!”
那骑手停了下来,单脚点地,看着陈美姝。
陈美姝下车,朝他走过去。两人也就十米不到,陈美姝却感觉无比漫长,是他吗?难道我运气这么好?她下意识地想摸枪,但是她没带。怎么办?
每一步都在煎熬。也可能是我多疑了,不就是个普通的黑的吗?
“怎么了?”那骑手问,没有摘掉帽子,声音含糊。
“有,有驾驶证吗?”陈美姝的口吻连自己也不自信了。
“我有,怎么了?”
“我是警察。”陈美姝说,“检查一下。”
“呵呵,这里是郊区。”骑手伸手掏裤兜。
陈美姝的脚都有点虚了,但还是镇定地保持安全距离。
骑手掏出一个钱包,伸长了手,“给你看。”
陈美姝凑了过去看,没看到驾驶证,只看到一张照片,但照片是什么内容她没看清,因为突然有一团火从钱包里冒了出来。这是怎么做到的?平白无故地一团火冲上天空,烧到了陈美姝的眉头。她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一下头。
“砰!”当面门吃了一拳,她晕倒了。
“大师讲座开始了!开始了!VIP的这边请,二等座的那边请,站票的请等一等哈……”安保人员安排着下场,每个人的胸口都印着亮灯大师的头像,背心上则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唐烈等警力,便衣等都努力维持秩序,这简直比明星演唱会还累。
好不容易,上千人终于把酒店的大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工作人员关上了沉重如宫门一样的大门。还有人把窗帘也全部灌上了。
“这么多人,发生事故可不大好。”唐烈对其他同事说,一看,消防队的谢台风也来了,在酒店外的花圃守着消防水龙头。酒店外还有很多看热闹的。
全场熄灯,一片漆黑。
中国风的古典音乐响了起来,一会如露水滴落,一会是古筝叮咚,突然,一片眼花缭乱地灯光扫射,如灵魂飞舞,众人如痴如醉,就在这时,一声响板,全场灯光通明。亮灯大师闪亮出场,引起全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亮灯!亮灯!”观众们喊。
唐烈等人终于知道为什么天还没亮,志愿者就要关窗帘了。
无论白天黑夜,亮灯大师才是他们心中的灯。
大师仙风道骨,飘逸开讲,满口经史子集,引经据典,哪怕是深奥的佛经,也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哪怕他们未必听得懂。而不知哪里搞到了VIP票的网红们,在前排更是敬仰万分地听着,连直播都忘记了开。当然,现场录音或者偷拍都是绝对禁止的。
“正法如轮,常转常新……”亮灯大师在台上说,“现在,我要发气了。请各位信徒接收……”大师就喃喃念咒,双手托起,仿佛在汇聚天地灵气。
所有的信徒也都高举手来。
大师的助手拿着麦克风问,“大家感应到气了吗?热热的,麻麻的,那是大师的智慧和仁慈在空气中流动,在大爱中传播啊!”
“我感应到了!”有一个妇人叫了起来,“触电一样,但是很舒服,很温暖……”
“我也感应到了!”一个老头叫了起来,“我的偏头痛也好了!”
“我的胃痛不疼了!”
“啊!大师治愈了我!大师,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阿弥陀佛!哈利路亚!急急如律令!”现场一片喧哗,呼喊着各种口号。
“乌合之众。”唐烈叹了口气。
“这八十年代的气功师,特异功能有什么区别呢?”马寒生摇头晃脑地说,“呜呼哀哉,痴人说梦也。”
“请大师收工,休息复元。”助手拿着麦克风,另外有人推出了个车子,上面装有许多的矿泉水。
“这是大师发功过的神水,可以治疗百病。”
“还有大师开光过的佛像,十字架也有……”
“这是大师穿过的衣服,鞋子……”助手喊,“请各位信徒施主将善款投入爱心箱,本场慈善活动接受信用卡、支付宝、微信……”
“哼。”唐烈囔囔,“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多蠢货。”
“人是从众动物,在集体的癫狂中已经丧失了独立的思考。”鹰眼说。
“还说特异功能呢,不知道大师能不能挨我的一拳。”金超虎揉着嘎嘎作响的拳头说。“哎哟哟,我的手怎么痛起来了……”
“诽谤大师,报应啊!”旁边一个信徒幸灾乐祸地说。
源源不断的钱被捐了出来,亮灯大师的确是大师,营销大师,心灵控制大师,赚钱大师。
草莓村。
陈美姝醒了,发现已经是傍晚了。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准备奋力反抗。
他走近了,手中端着一碗热水,手腕上的纹身像花藤一样缠绕着。
“莫之鸣,怎么是你?”陈美姝接过了水和莫之鸣春风一样的笑容。
“你又怎么来乡下了?”莫之鸣反问。
“我是来找刘莎的。”陈美姝说,“她是一个网红。”
“我也是。”
“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当然。”莫之鸣说。
“带我去见她。”陈美姝扔掉了碗,揉揉太阳穴,坚强地站了起来。
一路颠簸,莫之鸣开着车,这乡间的小路不好开。但是夕阳是暖暖的,路上有牛粪和花香,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蚊虫。
但是陈美姝的心莫名地很安心,她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多么美好的乡下生活呀。
可是为什么乡下人总往城里去,城里人又总往乡下走呢?
原来,这就是生活的围城。
在田野里弯弯曲曲地绕了一个小时,车子到了一个山脚下,松柏成荫。
原来是一座坟山,莫之鸣下了车,和陈美姝步行了一会,指着一个洁白的墓碑说,“到了。”
陈美姝一看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子,吃惊道:“啊,她死了?”
“对,今年年初的事。”
“她怎么死的?谋杀吗?”
“她是跳湖死的。”莫之鸣说。
“自杀。”
“有个说法,世界上所有的自杀都是他杀。”莫之鸣说。
“这鲜花是你供奉的?”陈美姝问,“怎么一半是菊花,一半是红火?”
“菊花是我带的。这红色的花,不知道是谁。”莫之鸣指着叶片呈圆盾,花蕾如桃的花说,“这叫火花。”
“火花?”
“对,也叫碗莲,是荷花的一种。”
“有什么含义吗?”
“烈火重生,濯清涟而不妖,出淤泥而不染。”莫之鸣说。
冷风起了,陈美姝缩了缩脖子,森林里树叶沙沙,仿佛冤魂在哭泣。
“走吧,我们去那个湖看一看。”莫之鸣说。
陈美姝朝坟墓礼貌地鞠躬了三下,坐上了车子。
汽车回到了村庄,村口就是一面清澈照人的湖水。在城里是很难看到的。
莫之鸣指着湖边一栋两层楼的砖房子说,“那是刘莎的家。”
“她为什么跳湖?”陈美姝问。
“让那个在湖边洗衣服的大妈告诉你。”莫之鸣指着一个在埠头洗衣服的大妈说,“昨晚我就住在她家里。”
“你居然比我们还快一步。”陈美姝不由佩服。莫之鸣总是能从根本不容易发觉的线索中找到最可疑地蛛丝马迹。
“大妈,说吧。”莫之鸣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百元大钞。
“哎哟哟,这怎么好意思呀,我又不是郭德纲,这事我原原本本再说一边吧。”大妈喜滋滋地收下了钱,“这女的呀,疯了!她是自己跳到湖里的!”
“怎么疯了?”
“说来话长。”大妈说,“这女的妈妈就是个疯子,所以第一个老公就不要他了。但是她很漂亮,就嫁了一个屠夫。这屠夫前年喝酒,也是掉到这个湖里死了。这女娃子叫刘莎嘛,从小也漂亮,也乖巧,但是就是不爱说话,平常见到我就是笑眯眯的,打个招呼就上学去了。”
陈美姝耐心地听着,虽然很啰嗦,但是也不能打断。
“前几年刘莎考上了大学,就第一年问家里要钱,后来就还给家里邮寄钱,听说她兼职当什么模特。很遗憾,她妈妈在她大四那年,在村口发生了车祸死了。从此她就更少回老家了。但听说她在网上很有名,我那上初中的儿子都知道呢。到了去年啊,她突然就回来了。一个人住在屋里,也不见人,连小学同学都不见。你猜怎么,她疯了!”
“怎么疯法?”
“她不穿衣服,光天化日地跑,还到处大小便!”大妈说,“哎呀,她是个大姑娘呀,怎么能这样呢。她甚至还跑到祠堂去,全身赤裸,啧啧啧,我都看不下去了。终于有一阵子,大家都没看到她,还以为她回城了,谁知道……那天早晨我来洗衣服,就看到水面上浮着一条花裙子……哎!”
大妈说完了故事,问莫之鸣:“今晚还住吗?晚上我给你煮了小火炖鸭汤!”
莫之鸣看了看陈美姝,等待她的意见。
就在这时,陈美姝的手机响了起来——城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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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需要巧合,作者需要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