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别说,人家老公的反应也算是这样了,接受了而且还主动问我们有什么能配合的。”
周曙光说这话的语气,活像是一个很满意自己女婿的父母一样。
既然新娘子已经被转移到精神科,那么短期内这件事都不会和我有关了。
不过也正好,最近要忙的事情是一件比一件多,光是邓主任那边就已经够烦人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至今仍然让我头皮发麻,而且最要命的是,我还不能和其他人说。
所以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不去碰任何和创伤骨科有关的病人和案子。
一想到现在的邓主任已经不是邓主任,就让我心有余悸。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这事情我躲不过去。
邓主任的外公已经盖棺定论,该办的手续也办妥了,那么我自然是躲不过葬礼这事了。
当时我还没意识到,直到我接了主任的电话才想起来还有这码事。
而且我和陈树还是那位老人家最后见过的人,光是这个理由说出来,我就想不出还有什么推搪的借口了。
于是我和陈树,当天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邓家的葬礼上。
葬礼很简单,来的人也不算很多,老爷子的棺木很快下了土,当然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走个形式,其实老爷子的遗体早已经火化了。
我和陈树全程都保持着沉默,一半是表示尊重,一半是避免任何和邓主任交谈的可能。
葬礼结束后,气氛才是稍微算是轻松了点。
我和陈树自己躲了一边,互相聊了一会。
“刘楠,你说这老爷子是不是真的丝毫不畏惧死亡啊。”
陈树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把我给问住了。
的确,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真的不怕死的,能够坦然的面对死亡?。
反正我扪心自问,只要想起来那天晚上,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按秒计算的倒计时,给自己带来的那种恐慌和压力,我就觉得我是做不到的。
我对陈树说:“可就算是这样,他之前一直那么宠爱他的外孙,现在却要这样算计他,你不感觉很可怕吗。”
陈树勾了勾嘴角说:“小朋友,难道邓主任自己就没有设计他外公吗?反正这都是别人的家事,最后谁活下来了谁死了,说到底关咱们两个什么事呢,活下来的人也不会给咱们发点遗产。”
这是我罕见的在陈树的口中听到如此冷漠的话,我几乎能从他每一根头发丝里面读出他对这场葬礼以及邓家人的排斥。
想一想,我其实现在对邓家人也是敬谢不敏的,这就是一个烂摊子,好像根本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我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什么时候走?”
陈树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他对我说:“你以为咱们俩这么容易就能走了,那个老头啊,他的手段现在还在后边等着我们呢。”
陈树这话把我刚刚放下了,一点的心又给提了起来,我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刚你们俩不是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吗?”
“谁告诉你已经说清楚了,你没感觉他现在已经恨上我了吗?”
这个感觉的确是有一点的,但我现在实在是不想说,好像一说就代表我们俩随时要面临生命危险。
当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陈树安慰我说:“行了,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不是有玉坠拿着的吗?实在是有危险的时候,你不是还有媳妇儿能保护你吗?”
我觉得这安慰糟糕极了,他还不如直接闭嘴不说话。
本来我今天因为情绪紧张已经快把这种事给忘了,现在他一提起来我就想打他,估计没等到邓主任外公动手,我就要先对他下手了。
陈树连着抽完了两根烟,好像是经过了一番思考,对我叮嘱道:“一会儿回去以后你离邓主任……不对,邓主任他外公远一点,尽量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尤其是不要让他碰到你,他跟你说的任何话,只要是需要你做选择的就一律跳过,或者直接不跟他说话。”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现在火葬场的效率比以前高多了,就陈树抽两根烟,再跟我说点话的功夫,邓主任外公的那具皮囊就已经烧成了一团灰,被他的儿子女儿在骨灰盒里装好包了回来。
我们一怕进门刚好就看见了邓主任的外公,从自己实际上的儿子女儿手里结果属于他自己的骨灰盒时候的一幕。
阴云在这时悄悄的从天上飘过,先是挡住了阳光,随后又有灿烂的阳光照亮了属于邓主任那张刚到中年的英俊儒雅的面孔。
我回忆着一秒之前他被阴云遮挡阳光后出现的有些阴郁的面孔,再看看现在这个阳光下,满脸悲伤跟自己亲儿子亲女儿争执着谁来报这个骨灰盒的邓主任外公就感觉这世界充满了荒诞,就像是一出狗血恐怖片。
旁边的亲戚看他们三个人吵起来了,纷纷都过来劝架,邓主任的舅舅是占了便宜多了,他媳妇儿跟他站在一边,只是到最后也没能闹过家里其他的亲戚长辈,还是把骨灰盒交了出来。
张主任的外公抱着自己的骨灰盒,看上去表情有些百感交集,因为有些我还无法看透的,被他隐藏在深处的情绪。
接下来只要由邓主任带着我们一起去墓地,把他外公的骨灰盒下葬,一切事情就算是完成了,我恨不得现在这个世界能给我一个加速器,让我打开八百的加速,直接把剧情快进到我们离开这里回到医院。
墓地不像殡仪馆跟火葬场能搞一个大家做邻居的合作业务,我们这边的墓地城市内总共有三块,邓主任的外公给自己那句已经烧成灰的皮囊,选择的目的就在城北。
我从当家人的议论里得到了几个信息的目的,是邓主任的外公早几年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家来说,提前购入目的都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
我跟陈树象征性的和其他人一起对邓主任的外公安慰了两句,只是我实在没办法走心的和他说什么话,因为我只要看见这张脸就会想起来这个皮囊下藏着的是一句苍老的属于他亲人的灵魂。
墓地和殡仪馆这边的距离,算是首都这边相距最远的殡仪馆和墓地的录成了,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邓主任的外公会想要选这样一块地方,但是人家想要把自己葬在那,那肯定人家说了算呀,我说算什么事?
邓主任的外公现在都是很大方,我一开始还在想是不是只能打车过去,同时在心里心疼从城南到城北的打车费用,结果我们一行人走出了殡仪馆,就看见邓主任已经提前安排好的一辆中巴车在路边等着我们。
夏末秋初的时候,正是北方相对雨水比较多的时候。
我们到了墓地外面就要下起了蒙蒙细雨。
虽然雨下的不算大,但是邓主任的舅舅和舅妈以及他的二姨都明确的表示出了对此的不满,而且还迁怒到了邓主任头上。
邓主任的二姨没完没了的数落他:“你这孩子是怎么安排的事情,你提前找人给你外公算过了吗?在这样的日子下葬,这多不吉利呀?”
这一回邓主任的舅妈也临时加入了阵营,跟着说:“可不是吗?你说这要是春雨那还有个吉利兆头,这可是秋雨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真没弄好事情,现在还要连累我们,大家一块跟你淋雨。”
邓主任的外公推了推眼镜,好脾气的说:“日子我都是找了大师算过的,你们放心吧,没有想到会下雨,只能是委屈大家一下了”
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也不能真的在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会让所有的亲戚一起看笑话,因此刚才还在那闹腾的两个妇女也就收敛了,只是各自黑着个脸,看上去就不开心。
我心里想着他俩现在这个表情都是比之前在殡仪馆告别仪式的时候,更像是来参加葬礼的了。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俩,那可真是两个人都红光满面,哪像是来参加葬礼,分明是来参加婚礼。
墓地这边有管理员专门的帮着处理关于下葬的各种事情,我这是头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事,也算是开了眼界,现如今真的什么生意都被人给挖掘出来了,管理员负责了接手骨灰到墓地之后的所有的事情,至于亲人朋友只要站在旁边等着就好。
我和陈树一直都小心的站在人群的边角不去和邓主任的外公产生接触。
其实这整个过程还挺尴尬的,毕竟这里所有的人互相都是亲戚,都是熟人,只有我跟陈树是冷不丁冒出来的两个楞头青,邓主任的舅舅舅妈以及他二姨倒是认识我们俩可不知道是不是陈树给过他们什么交代,他们从头到尾都没给过我俩一个眼神,就好像我们从来不认识一样。
邓主任他外公可能是扮演自己的外孙,有些上瘾了,还主动的体贴的走到我们俩身边来,先是来个真诚道谢的开场白,弄得我怪尴尬的,随后就跟我问了一句话。
“刘楠啊,要是我以后想找你帮忙,你会不会帮我啊?”
我当然是不想帮他的,可是这话放在这个时候,我万万是不敢说的。
我刚要维持表面,客套的跟他客气两句,但是立马就想起了陈树之前对我嘱咐的那些话。
离邓主任的外公远一点,保持一米以上,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重点就是不管他说任何像是要作出选择的话题,我都不要去接。
我故意做出有点犹豫的样子,不太好意思的跟他说,现在我们说这些不合适吧,等以后再讲。
要说脑子转得快,我是比不上陈树的,再加上他那张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说成活的一般的贱嘴,我更是没有和他对抗的资格了。
邓主任的外公随后又跟故意套话一样,有点急切的给我抛了三四个,想要让我做的选择话题。
邓主任的外公明显的感觉到了,我对他的不愿意理会,很快就把方向调转到了陈树那边。
“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很有所保留啊?”邓主任外公对陈树问。
陈树可就比他的态度强硬多了,有些漫不经心的说:“你又不是我的客户,而且我也不想沾染你们家的事儿,那我对你有所保留不是很正常吗?你没听说过我们这一行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折寿吗?我可还想自己多活两年呢。”
这几句话硬是把邓主任外公给怼的张不开嘴。
“是我考虑不周了,陈先生如果有什么条件尽管跟我提,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