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情
对黄山向往已久。人都是对自己没有见过而别人又说好的事物心向往之,有了向往就要为这向往付出代价。
我们从淮北市乘大客车,晓行夜宿,紧赶了两天才到达黄山市。第三天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才真正进入黄山。终于可以摆脱那辆浑身上下无处不嘎嘎作响的大客车了!带着一身长途颠簸睡眠不足的疲惫,头昏目眩,口干舌燥,投入清秀清幽的黄山怀抱,再愜意不过了。在山道边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登上空中缆车,十分美妙地一下子就飞上了黄山顶部。怀着一种对名山的饥渴,下午便把排云亭、始信峰、猴子观海、丹霞峰等山上的主要景点都看完了。晚饭后站在白鹅岭上赏月,由于耐不住寒冷,早早地就回到在黄山不算高级但也不算低档的简易木板房旅馆,和衣钻进被窝。躺了一会儿,只觉得寒气侵身,起身把带来的所有衣服都穿上,到服务台租了一条毛毯压在身上。又躺了一会儿,还是抵挡不住从上下左右两头中间袭来的阵阵寒意,又起来到服务台租了一件脏乎乎的棉大衣,总算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五点钟登上光明顶看日出。偏赶上太阳拿架子,磨磨蹭蹭,拖泥带水,最后总算亮了一次相。令我感兴趣的是人们对日出为什么百看不厌?天天看,到处看,老也看不够,难道太阳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还是寻求那种强劲的生命感?拥挤着,呼唤着,人人都想找到最好的立脚点、最佳的角度,抬着脚跟,仰起脸,抱着双肩,耐心地等待着捕捉那辉煌的一瞬,让自己刹那间飞腾融入那新生的“至大至刚至善至美”的境界。人对新的生命总是充满了敬畏和期待。日出之后光明顶矮了一截,人的山峰又移动到餐厅门前的坡地上。旅游者像“文化大革命”中野营拉练的民兵队伍,餐厅太小,需分期分批用餐。我们是第三轮,匆匆吃了点东西已经快九点钟了,开始步行下山。
大家心里似乎有一句话,但谁也不愿意说出来,这就是黄山吗?我们真的看到了黄山吗?“名山留好句”我们没有见到“好句”、古迹、石刻,那黄山有自己值得骄傲的文化吗?中国名山都跟宗教密不可分,这里却没有庙堂,黄山的历史和传统是什么呢?它靠什么闻名于世呢?难道就靠那几棵因名气太大反而让人看了感觉不太新鲜的迎客松?
名山欺客。说名山的坏话要谨慎,身在山中未必真正了解此山。山的名气是人吹起来的,即使名不副实,也不是它的过。游山最怕说泄气活。也许是自己感觉不对,心情没有进入最佳状态,“景以情合,情以景生”嘛。
来到天都脚下,路分两条:一条躲开天都峰直通山下。另一条几乎是直上直下地插进白云深处,窄窄的,只能通得过一个正常人的身躯。旁边有拦索,轻云淡雾缭绕其间,看不到尽头,真像从九重霄垂挂下来的一架天梯。朝拜天都的勇敢者变成一个个黑点,粘附在天梯上,缓慢地向上移动。看上去令人眼晕,天都峰果真是天上的都市?
我们这支二十多人的旅游队伍,只有七个人决定上天都。我是坚定的“上天派”。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千步登天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很可能真正的黄山就在云彩上面,此次黄山之游全靠这—登了!
上天之难不亚于下地狱,不敢上瞧,不堪回首。步步高,步步险。阵阵心跳,阵阵眩晕,阵阵惊悸。每每仿佛要被吞噬,终未被吞噬,反渐渐被奇幽峻险所融合。千步天梯是岁月的浓缩,越攀越有一种洁净拔俗的感觉。奇石、秀松、云海、野花,俯拾皆是,始终陪伴你左右,满眼都是胜景妙处。这才是黄山!用笔墨怎样描绘它都不为过,都不会象它。此时,我想起一些描写黄山的文字和绘画,跟真实的黄山相比显得造作、苍白、浅俗、小家子气。黄山之秀奇在于它一下子控制了你的想象力,这才是大自然的完美!
站在绝险的鲫鱼背上,放眼四周的万丈深谷,雾海山岛,顿生“遗世独立,与天为徒”之感。世间的一切,包括生生死死,都不值一提了!鲫鱼背是一条天街,走过去便是天都峰顶。我忽然呆住了一一再怎样敢想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奇景:是锁的博览会,是锁的陈列馆。
峰顶四周的栏杆和铁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锁:铁的、铜的、方的、圆的、老式的、新式的、中国制造的、外国制造的、大得惊人的。精美绝论的……这叫同心锁、锁同心。结了婚或未结婚的恋人们,经过千难万险,登上天都,把两颗心锬在一起。钥匙抛下深涧。此锁再也不能打开。天都作证,永结同心。
这是谁发明的?噢,愚蠢的问题,爱情不需要教师。人世间最奇特、最深刻、最古老又最花样翻新的就是男女恋情。这天都锁给爱情增加了一份神秘、一份浪漫、一份通神的高峰体验。让两个人的感情到达体力、胆魄乃至命运允许达到的高度。强烈、真挚、壮观,令人感动。好沉重的天都峰,它是座情人峰,有爱的磁场。站在峰顶,廓除烟雾,扫涤尘埃,感情得到净化和升华。爱情是高尚的。心里装着一个渴望,天都便成了这“渴望”。难怪黄山上没有寺庙,人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拜怫敬仙。这是一座年轻的山,活生生的凡人世界。人们来是朝拜爱神,朝拜生命。
我们这几个半老头子,无一人带锁上山,显得与天都氛围有点格格不入。但很庆幸冒险游了天都,才算没有白来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