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面面——关于《桃花灿烂》

　　1

　　方方是当今文坛上一员活跃的大将。

　　不知她是否大红大紫过。但她从未被忽视过。

　　十几年一股劲儿，小说越写越厉害，很少有水货。她的风景便变得神秘莫测了。

　　有一种近乎女巫的气质，写爱情，话死亡，玩游戏，说梦境，明明是现实主义的，却带有宿命般的残酷和深刻。

　　2

　　对现代人的日常生活琐事，有超常的开掘。

　　鸡毛蒜皮到她笔下全有了特殊的味道。

　　她的风度是不卖弄，有一种难得的平静正常的自信。

　　不动声色地裁判人物的命运，也裁判自己的小说。

　　不追风赶潮。当文坛没有浪潮或需要一个新浪潮时，又把她推成了一种新浪潮的代表人物。

　　那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她其实还是她。

　　3

　　她驾轻就熟地操纵着自己的小说机器，上天入地，东奔西跑，拓展着自己的文学疆域。

　　她有足够的智慧与幽默。因而不需要花招和噱头，也无需淫丽的夸饰。

　　语言丰富巧慧，充满意趣和真实感，接近人生。

　　然而她的幽默后味太苦，太重，过于冷峭。

　　相信那些比她“侃”得浅，“侃”得俗的小说，更符合大众的口味，大轰大嗡起来。

　　4

　　方方的小说虽然很好读，但不是软性的。

　　她创造的是有肌肉的文学。很容易让人读出一种硬梆梆的力道，小说的筋强壮有力。

　　她有自己独特的创造意识，在小人物的精神痛苦中体现一种大的苦难。

　　她的笔苦恋痛苦而有力的人生。

　　从她的思想里发出一种幽光，托出人物心灵的悲剧。

　　坦率得近乎残酷，一刀下去，人性的许多层面便掀开了。

　　把生活中的荒诞、悖谬，幽默得入骨三分。

　　随处可见诙诡之趣。

　　5

　　这并不是说，她的小说写得奇奥难解。

　　恰恰相反，她的深度在她的原始、本质、朴拙里。

　　她是用故事思维的，又含有现代主义的机锋。

　　平和从容的叙事风格；鲜明强烈的人物性格；富于动感的环境气氛。

　　妙思灵透，用灵性激活文字。性情所至，新意时出。不矫情作态，让情采自然闪烁。

　　甚至不追求精致，而追求一种强烈真实的东西，粗砺，优美。

　　她的小说里不乏所谓哲理，这哲理又是她的“独家发现”，有血有肉。决不为了向哲理献媚称臣而丢了自己的文学领地。

　　6

　　小说中散发出的魔力，来自她对生活有平实贴切的理解和描绘。

　　在人们司空见惯的现实生活中构思出惊人的新意。

　　现实给她提供了无限的想象力，所以她的创作充满生活感和生命感。

　　有一种大的诚恳。

　　让人很容易认出生活本身，联想到个人的生命体验。她的深刻的真实，也得益于这强烈的生命感和人格气韵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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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她的小说又是不驯的。

　　像她的名字一样，方方正正，有棱有角。

　　人物或者有“坚挺的自信感和自主力”，或者是游戏人生的一代。

　　活得轻松而又艰难，似有情，未有真情，苦闷，玩挞，自毁，自立。

　　笔端深入到现代人最隐秘的领域，又不以宣泄人物的隐私来煽情。

　　面对矛盾混乱的世情百态，她用得最多的是：

　　轻松的谑笑，尖利的讽刺，新鲜强烈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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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方方本人，她随意抛洒的才华中充满阳光：开朗、机智、随和。

　　无论到哪里，是个很容易受到欢迎的小才女。

　　面对她的小说则没有这般闲适。

　　她不会让你心无所动的，不会让你太舒服。

　　作者好像活了很久很久，已经成精了。

　　然而投入创作时却又有一种无畏的生命激情，那坚硬而闪光的才能，穿透了现实的乱象。

　　给人以精神上的震慑。

　　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却使小说变得沉重而复杂了。

　　1993年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