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哪怕成国公府火上房，成国公看起来也很端的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本国公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呢。

　　因此，英俊的中年勋贵只挑眉，捏了一把那惊慌地从自己怀中跳出去的小戏子，之后整理了自己的衣裳一番，就头也不回地上了石亭。见此刻石亭之中的气氛不对，他突然皱了皱眉头，笑着对宋明岚问道，“若不是方才前头出了些事儿，才我就想问你，怎么几日不见，你清减了些？在侯府里若有什么缺了的少了的，只管与你表哥说。都是一家人，我与你表哥只有心疼你的，断不会叫你受委屈。”他的目光扫过还趴在地上娇躯轻颤的宋明月，目光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一瞬。

　　之后成国公含笑转过头去，当做没看见。

　　“国公爷还有心理会别人吗？恐怕都叫外头那小妖精给迷住了心呢！”成国公夫人张嘴就满心的怨愤。

　　那小戏子，就算给她再养一百年，生得也不及国公夫人的一根手指头。

　　可男人就是喜新厌旧。

　　都有了她这等美人，却还能吃得下去清粥小菜。

　　只是这一句话就有点儿跌份儿了，在一些小辈别家，尚未出阁的小姐们面前说这些，不是叫自己的格局都变得不怎么样了吗？且大家主母非要计较个卑贱的戏子成何体统？成国公都愁死成国公夫人这愚蠢的性子了，然而却只翩翩地笑了笑，坐在了石亭中的上首。他大马金刀地一坐，无端就露出几分威仪，宋明月与宋明婉一向不敢在这位在前朝呼风唤雨的姑丈面前放肆的，只觉得成国公一眼就能看破她们的心，急忙都瑟缩了一下。

　　“姑母，咱们回去吧。”宋明婉扯了扯成国公夫人的衣摆。

　　“回去？看着他风流快活吗？！”

　　宋明婉顿时就闭嘴了。

　　“夫人先回去，我有话与三丫头说。”成国公见儿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手喝了，这才温煦地说道，“你带几个丫头去逛逛园子，今晚一定要留下用膳。陛下处赐下了些番邦进贡的果子，虽不值什么，却稀罕有趣儿，给几个丫头尝尝，当个玩意儿也是好的。”他既然露出一副送客的意思，有眼力见儿些的都纷纷起身，虽然好奇成国公会有什么话对宋明岚说，然而也都纷纷告辞。

　　“你与这么个歹毒的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你是没看见，她方才打人，好生猖狂，将国公府当成什么了！”

　　“三丫头打了四丫头？”成国公就笑着问道。

　　“可不是！”

　　“三丫头动手必有缘故，更何况这不过是小姐妹之间的纷争，你做姑母的参合什么？四丫头，且算了，都是一家子的姐妹，难免有冲动的时候，且看在你三姐姐一时激愤，看在你们乃是一家子的姐妹，你就心胸开阔些，将这一切都忘记吧。姑丈在这里给你们开解开解，你吃了委屈，这样儿……”成国公温煦地转着大拇指上一个碧绿的翡翠扳指，笑眯眯地说道，“一会儿陛下赏的果子，给你双份儿，吃些果子也就好了。”

　　他说出的话，竟与宋明岚一样儿。

　　宋明菲的脸都僵硬了。

　　“你！”

　　“夫人。”成国公见妻子依依不饶，脸色微微一沉。

　　他沉了脸，周身的气场沉沉压来，成国公夫人顿时就没电了。

　　许久，她美艳的脸扭曲起来，用力一摔袖子，也不顾宋明月姐妹，转身就走。

　　见靠山走了，宋明月与宋明婉急忙追了上去，宋明依几个与成国公告退，下了石亭却不走远，只好奇地围观那些唱戏唱得十分好听的小戏子。下方夏风有些发热，然而这石亭邻水而建，总是有几分清凉之意。又有几个女孩子悦耳无忧无虑的笑声，成国公往下看了宋明依姐妹几个片刻，眼底带了几分笑意。然而见方静书紧张地护着宋明岚，就挑了挑眉，指着自己对面笑道，“都坐。”

　　“父亲，不是表妹的错。”方静书唯恐成国公厌恶宋明岚，俊秀的脸都急切地涨红了。

　　宋明岚垂了垂自己的眼睛，一向清冷无情的心里，不知怎么就生出几分愧疚。

　　方静书对她太好，可她没有能够报答他的地方，她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有没有吃亏？”成国公笑看了这情绪外露的傻儿子一眼，却直接问宋明岚。

　　他一双犀利泛着几分深思的目光，落在宋明岚的身上。

　　“手疼算不算？”宋明岚挑眉问道。

　　“很好！”做国公府的主母，就要有这种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的气势与霸道，不然堂堂国公府，勋贵世家，莫非还要对旁人俯首帖耳，被人挤兑得进退两难？成国公反倒觉得宋明岚越发令自己喜爱了，见宋明岚坐在自己的对面，见这少女今日一身青衣，清雅如同青莲，然而却艳质鲜艳，美艳绝伦，那艳光仿佛将夏日的光都压过，咄咄逼人之外，又含着几分幽深的清冷，就越发笑了起来。

　　“你瞧见了？往后该动手的时候，你帮着你表妹些。”他疼爱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

　　哪怕他庶子无数，可是最看重的，依旧是嫡子。

　　“谨遵父亲教诲！”方静书的声音中透着几分雀跃。然而这倒是世家公子的那几分尚未经历风雨的天真直爽了，成国公很欣赏儿子的文雅与纯善，然而想到如今朝中越发复杂的气象，他的眼睛微微一沉，叫儿子与宋明岚坐在一起，叹了一声有些疲倦地说道，“父亲有些话与你商量，三丫头也在，就也为你表哥参详参详。你一向机智，若想到什么，就直接与我说，不必忌讳什么。”

　　“姑丈放心，我自然会为表哥考虑周祥。”宋明岚见他脸色凝重，急忙说道。

　　石亭之中陷入了寂静。

　　许久，成国公方才将手压在石桌上，带着几分忖思地说道，“你表哥弱冠之年，如今也该入朝，也该为国公府的未来出自己的一份力。只是如今你知道，朝中的风向乱的很。”皇后与李贵妃，赵王晋王兄弟联手又与五皇子对持，如今朝中虽然泰半重量级的朝臣都力挺皇后一系，可是说起来，懂的看乾元帝脸色，想要讨好乾元帝因此依附李贵妃的朝臣也有不少，成国公不愿叫方静书卷入其中。

　　皇位之争，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只要入朝，只怕就不能超然世外了。

　　“你表哥单纯，如今皇后与贵妃之争越发激烈，万一有有心人想要牵扯成国公府……”

　　别看成国公与忠靖侯是姻亲，可是也没想上李贵妃的船，这么多年，他也的确与李贵妃保持着距离。

　　这是他混迹朝中几十年的智慧，可方静书却单纯得可以。

　　可若不叫方静书入朝，他的前程只怕就毁了。

　　“姑丈可有什么想法？”宋明岚沉吟了片刻，轻声问道。

　　她一双仿佛幽潭的眼中泛起了涟漪，显然方静书在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同的，成国公欣慰极了，之前恐宋明岚清冷有避世出家之意的心算是安稳了下来，笑看了儿子一眼就笑道，“我想着，叫你表哥去一个清闲些能避开这些纷争，可是却又可以熬资历的衙门。之前我想着来年就是春闱，叫你表哥去考个科举回来，入翰林体面又清闲。只是你表哥虽然读书不错，我却不敢保证他一定能高中，若那样的话，反倒丢人。“

　　“若表哥能高中，就能入翰林。都说不做庶吉士，当不了大学士，这的确是一条锦绣之路。只是表哥本就出身勋贵，又何必去与旁人争长短呢？”见成国公笑了，显然是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宋明岚见方静书信任地看着自己，沉思了很久，方才轻声说道，“虽表哥纯善，可不经历风雨，不趁着有姑丈的时候吃些亏叫姑丈撑着，往后又如何能独自支立门户呢？且表哥有姑丈教导着，成长得也快。”

　　“你是说，送他去最艰难叫人瞩目的地方？”

　　“那不是送死吗？”宋明岚不客气地说道，“前朝的差事，我不懂，然姑丈是做父亲的人，慈父心肠，一片真心，一定能给表哥找到一个既能历练，又能叫表哥不必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给吃了的地方。”她一向清傲冷艳，此刻却变得有些赖皮，可是成国公却打心底愉悦了起来，大笑着指了指她，又笑着对方静书说，“瞧瞧三丫头这张嘴，口口声声都是道理，你……”

　　儿子是个有福气的人呐。

　　若能娶到宋明岚，成国公真是死了也能为儿子闭眼了。

　　只是见俊秀清雅的儿子红着脸，目光璀璨地看向宋明岚，成国公脸上的笑容却猛地一僵，想到了一个人来。

　　他英俊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

　　“对了，前些时候你父亲想要谋兵部侍郎之事，你可知道？”他见宋明岚平淡点头，英俊的脸就变得有些异样了。

　　“这事儿恐怕要黄。”当初信誓旦旦地跟大舅子保证兵部侍郎手到擒来，如今不能够了，国公爷也很尴尬啊。

　　“万事都不能有一定之事，姑丈不要放在心上。”宋明岚才不管忠靖侯的死活呢，没心没肺地劝道。

　　成国公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