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昌平长公主越喜欢。
到了昌平长公主这个地位,儿子又是这样病弱的身子,她就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了。
只要愿意对她儿子好,能叫她儿子活得更快乐,那昌平长公主就会喜欢谁。
“好孩子,是你劝了昭儿吗?”昌平长公主的笑容就愈发温和了起来。
“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长公主与公子不嫌弃我鲁莽无状就已经叫小女感激了。”宋明岚隐蔽地瞪了王昭一眼,那一眼仿佛娇嗔,又带了几分淡淡的水意,令王昭清秀的脸顿时就笑得阳光灿烂。他此刻不知道对宋明岚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这少女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都叫他忍不住笑起来,可是说起来,王昭对宋明岚其实还有几分畏惧。那被断然拒绝也太惨烈了,他想想就牙疼。
更何况晋王正大马金刀坐在一旁恨不得劈了自己,王昭心里轻叹了一声,脸上笑容就变得疏离了些。
“三小姐瞧在晋王表哥的面上劝了儿子几句,表哥也劝了儿子,儿子就想着,或许儿子从前的悲伤春秋,不过是自讨苦吃,亲者痛仇者快。”王昭顿了顿,就俯身在昌平长公主的耳边笑嘻嘻地说道,“三小姐还跟儿子说过一句话,她说儿子的存在对某些人就是叫他们痛苦的原因。他们越盼着儿子死,儿子却偏偏不死,还活得好好儿的很快活,您说他们得多生气?没准儿一不小心,反倒被儿子给气死了他们,那才叫痛快。”
“这话有趣,虽粗鄙,不过确实很有道理。”昌平长公主就笑着点评道。
“若不是表哥是三小姐的救命恩人,三小姐也不会将这样磊落的话与儿子说。”王昭轻声说道。
昌平长公主目光一闪,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先遇到宋明岚的,是晋王啊……
她儿子只差一步?
“晋王的运气一向都很好。”她心里有些不甘,只是此刻却不愿在小辈的面前露出痕迹,因此只不过是遮掩了脸色笑着说道,“没有想到你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缘分。”
缘分?
现在宋三小姐一说起救命恩人四个字就觉得呕血好吗?
她强撑一口气,为了自己仅剩的岌岌可危的名声着想努力掩饰想要揭穿晋王暴露一下自己是一刀捅死一个大男人的母老虎,只是瞧着昌平长公主并不多提起这个话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见她默默忍耐,忍得恨不得挠墙却偏偏要做出一副淡定微笑的世家淑女样子,晋王的嘴角微微一勾,在昌平长公主炯炯的目光里探身,对宋明岚摊开了自己修长的手。
带着薄茧的手心儿里,是一堆儿去了壳儿的坚果。
“别扒皮伤了你的手。”晋王正容对宋明岚说道。
这就很尴尬了啊。
不仅宋明岚尴尬,宋明岚身后服侍她,专门儿为她扒坚果壳儿的长公主府的侍女也很尴尬好吗?
此刻晋王没有波澜的眼睛盯住了眼角抽搐的少女,见她脸上淡淡的胭脂水粉都掩不住那额角绷起的青筋,一时就扫过了越发失望的昌平长公主,反手将坚果放在她的手心握了握,这才回身靠在自己的座位里淡淡地说道,“本王记得你爱吃。”
昌平长公主动了坏念头儿想要帮儿子截胡?当晋王殿下看不出来啊?
如今看见救命恩人是怎么对自己救下的美人的了?
应该知道自家是没戏的了吧?
晋王心中三十六计,自然转眼就是一条计谋。
毕竟可是从沙场上厮杀下来的强者,无论是什么战场,都绝不会输。
“多谢殿下。”宋明岚慢慢地收下了坚果。
因为还真的都是她爱吃的。
“你既然喜欢,回头等回去的时候,我叫人给你带回去些,这东西虽不值什么,倒还可以尝个新鲜味儿。”昌平长公主也觉出晋王的意思了,一时诧异,一时好笑,一时无奈,就只好对宋明岚和颜悦色地开口。见这少女对自己粲然一笑,仿佛明珠生辉,姿容绝美,一时心里就当真是爱极了。她侧身命侍女往自己身后的大屏风之后去了,一边就笑着说道,“我这公主府上还有另一些吃食,乃是番邦的贡品,下回你来,我叫人给你做。”
“得了长公主的馈赠,我回家体面就大了。”宋明岚就笑着说道。
“不过是几样儿果子,这算什么。”昌平长公主叫从屏风后的侍女端来两个金盘,指着金盘对宋明岚笑道,“这才是你们姐妹的面子。”
金盘之上各有一套华贵精致的头面。
一套红宝石镶嵌珊瑚,明艳逼人,一套琥珀镶蜜蜡,通透精致。
“你们姐妹自己挑。”昌平长公主看了这两套首饰后就满意颔首。
“三妹妹肤色白,用红色最好,我年纪大了些,还是不要这样鲜艳的颜色。”虽然蜜蜡与琥珀也是难得珍惜的宝石,可是与红宝石还有更稀罕的红珊瑚比起来就远远不足了。宋明依只觉得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光彩夺目,想着若宋明岚用上,只怕越发光彩照人,一时就柔声对宋明岚说道,“谁好看谁就用什么,等回头你穿戴起来,穿你那件百蝶穿花大红的云袖宫装,一定好看极了。”她看向宋明岚的目光还带着几分宠爱。
“我也喜欢红色。”宋明岚就笑着说道。
不过是一套首饰,不管哪套在她的心底都一样儿,没什么高低贵贱的。
这份大方爽快,显然是不将外物放在眼里的痛快性子,更叫昌平长公主眼里带笑。
她抬手叫侍女将首饰放在宋明依姐妹的桌上,正要继续说笑,却在此刻听见外头传来了极大的喧哗声,之后沉重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强壮的身影一下子就撞了进来,宋明岚下意识地看去,顿时脸上微微一怔,却见到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怀乡伯。也不知道这么几天伯爷是怎么度过的,整个人都带着几分狂躁疲惫,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瞧着还带着几分疲惫沧桑。
“是你?”昌平长公主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也不起身就冷笑说道,“真是稀客。”
“长公主!”怀乡伯脸色阴沉地唤道。
“你还知道这是长公主府?没有本公主的传召,你竟敢擅闯公主府,这罪过可不小。若不是本公主一向不是杀生的人,现在就以你擅闯禁地将你剁了,陛下再宠爱你,也管不到本公主的头上。”昌平长公主恨怀乡伯欲死,可是却不能动手,唯恐儿子王昭因母亲弄死父亲这样的恶名日后艰难。
她心里恨得流血,却只能忍耐,不然也不会因宋明岚打了怀乡伯的爱妾庶子就对她这样亲近。
“你也在!”怀乡伯见宋明岚一副昌平长公主座上宾的样子,诧异了一瞬,之后猛地转头看向昌平长公主。
他的脸上复杂得厉害,交错着各种的情绪,许久之后指着昌平长公主仇恨地说道,“原来是你指使的。”
“你这话是何意?”昌平长公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更伶俐些的宋明岚却一下子就懂了。
昌平长公主是给宋三小姐背锅了。
想必在怀乡伯那颗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心里,自己揍了他的姬妾庶子,全都是昌平长公主主使的,罪魁祸首都是长公主殿下。
这锅长公主背得有点儿冤枉,宋明岚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在一旁直率地说道,“与长公主无关。”
她撇清昌平长公主,可是此言一出,却发现怀乡伯仿佛更认定了是昌平长公主在作祟了。
“无妨,你不必解释!”昌平长公主并不愚蠢,初时没有反应过来,此刻顿时就明白怀乡伯是何意了,头上一串宝光浮动的明珠晃动摇曳,映入她带着几分恼怒的眼底,冷笑说道,“若认定了本公主的罪过,辩驳有什么用!”她冷冷地看着愤怒的怀乡伯,有些悲哀地看着这个人到中年却依旧英俊高大的男人,突然觉得她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哪怕是有那么多的龃龉在,她本以为他和她之间还是有些最基本的了解。
可是她错了。
既然错了,就不要怪她从此斩断这缘分,日后心狠手辣了。
昌平长公主目光一沉,之后又化作平静。
“你来做什么?”她淡淡地问道。
“她病了,脸上伤得厉害。”怀乡伯说到这里,就怨毒地看向宋明岚。
他的爱妾冯姨娘本生得美貌多情,可是宋明岚一茶杯下去砸了个冯姨娘满脸开花。
说起来那点被瓷器的划伤并不深,倒是好医,太医对他拍着胸脯儿保证那些伤口只是瞧着流血骇人,其实并无大碍,用了药就会痊愈没有一点的疤痕。
可是不知怎么,爱妾用了太医的药,却在逛园子的时候沾染了一些花间的花粉,回来之后脸上就陡然恶化,如今半张脸都化脓,看起来可怕极了。
怀乡伯……
夜半与真爱不离不弃的爱妾睡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醒来,映入眼底的就是半张溃烂流脓的脸,几次差点儿被吓得直接去见了佛祖。
他不能接受爱妾的容颜被毁,咬着牙,来对一向与自己不和的昌平长公主低头央求道,“你救救她!”
“你这是在求我?”昌平长公主突然开口笑问,带着几分兴味。
真爱面前,骄傲的怀乡伯折腰了,点头忍耐,忍辱负重地说道,“是!我求你!”
看着他如此憋屈地在自己面前折腰,昌平长公主扑哧一声笑了。
“我拒绝!”
她很反派地愉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