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忠靖侯的表情十分难以形容。
宋明岚觉得自己这位父亲的整个脑袋都是绿的了。
不过活该。
她就含笑，雍容而贞静地立在一旁，柔顺地看着忠靖侯自己把自己的脑袋给联想成绿色儿。
成国公才是这其中最尴尬的那一个。
今天来了一次忠靖侯府，哪怕成国公是姻亲，也没有亲密到连这种忠靖侯一定不愿意叫人知道的秘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地步。
他自觉自己与忠靖侯还没有要好到这个份儿上，也明白忠靖候一定在内心恼羞成怒了。见成国公夫人柳眉倒竖，好容易将自己涂脂抹粉的脸给擦干净就要寻宋三太太的麻烦，他顿时对妻子露出严厉的眼神。
他纵容成国公夫人的时候，成国公夫人一向肆意。可是当他露出这等严肃的模样，成国公夫人很有眼力见地闭嘴了。
她气呼呼地坐在一旁，美艳的脸板得紧紧的，用愤怒与痛恨的目光看着宋三太太。
“咱们还没有去给老太太请安，这时候就去吧？”成国公是真的不敢在这儿待着了，对于在朝中厮混一向想得多的朝中重臣来说，成国公的脑回路有一瞬间是和忠靖侯相似的，他现在就真的很担心现在还在歪缠的宋三老爷与嫂子的贴身丫鬟有私情，回头就真的变成了宋三老爷与嫂子私通了。唯恐自己听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叫忠靖侯心中起芥蒂，成国公不仅自己走，还对宋明岚使了一个眼色。
他这种时刻还能想到自己，宋明岚就十分感激了。
因为作为小辈，若一会儿真的看见忠靖侯丢脸，她一定失宠于生父，日后就真的完了。
侯门大院儿里，被生父厌弃，那谁还把她当个人？
“我才不走！”成国公夫人却觉得自己要为李氏撑腰的，见忠靖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梨花带雨的李氏，就十分不以为意地说道，“大哥，不就是一个丫鬟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收了也就收了。有的人就是小家子气，一点子小事儿就闹得阖府不宁，非要鸡飞狗跳的！”她见宋三太太横眉立目地看着自己，唯恐自己再被唾一口，急忙往儿子方静书修长的身后躲了躲，硬气地说道，“三哥喜欢嫂子身边儿的丫鬟，那是嫂子把人儿调教的好，是本事，不然，三哥怎么不喜欢别人身边的丫鬟呢？”
李氏听得越发流泪了。
她看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捅了自己一刀又一刀的成国公夫人，几乎要不顾优雅地骂娘了。
这是在骂只有她才能调教出这般下贱妩媚，勾搭隔房老爷的丫鬟呢？
还是想坐实了她与宋三老爷之间……
“大哥，我们也该告辞了。”成国公再擅隐忍，也忍不住蠢货了，飞快地说道。
“那我就不送了。”忠靖侯叫成国公夫人给挑唆得，越发觉得李氏有鬼了。
没错儿啊，阖府的丫鬟那么多，美貌懂事的无数，怎么偏偏宋三老爷就看上了李氏身边的丫鬟？
一个丫鬟，总不会是天上地上独一无二罢？
“我送送您。”宋明岚看戏看得心里很愉快，深深地觉得到底是繁华的帝都，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那深山老林里热闹多了。
左右倒霉的不是自己，她乐得见忠靖侯对李氏生出几分怀疑与愤怒，只是成国公对自己的善意令她心中动容，见成国公要走，她袅袅起身，微微一笑，就是扑面而来的美艳惊人，那刹那的风华，几乎照亮了天光。
这等美貌自然也令成国公十分满意，他含笑颔首，再次与忠靖侯告别，这才带着不情不愿的成国公夫人与方静书一同走出上房。穿过了宽阔的侯府的园子，忠靖侯离府之前，对宋明岚淡淡地笑了。
“你是个难得聪明的丫头，只是平日里也要小心，不要锋芒太过。”
“您的话，我记下了。”成国公的叮嘱是发自真心，宋明岚就福了福，长长的裙摆迤逦在地上，将她的身姿展现得越发曼妙动人。
成国公自然也不希望儿子娶一个无盐女，不然那不是坑了儿子吗？见宋明岚生得绝色的美貌，行动举止发自天然的端贵清雅，此刻神态平和，又生出几分柔软的安静贞洁，越发地喜欢，想了想就和声说道，“我听说你与晋王有几分交情，虽晋王心机深沉，不过身为皇子自有尊严，不会低贱到算计一个小女子，你与他交往，不必担心他包藏祸心。”当然，成国公没有说，人家晋王就是想算计，忠靖侯府与宋明岚身上也没有值得人家费心算计的东西是不是？
“我明白。”
“你大姐与怀乡伯府之事，你做得很好。”其实这件事，才是宋明岚入了成国公眼的缘故。
成国公再三叮嘱了宋明岚几句，一旁的方静书都要急坏了，他今日与宋明岚之间有了几分转圜，正是恨不能日夜朝夕相对与宋明岚亲近的时候，此刻却要离开，心里的不舍几乎叫他的脸都灰败了。然而见成国公对宋明岚的叮嘱仿佛都很要紧，他到底静静地立在宋明岚的身侧，直到成国公满意地上了国公府的马车，这才赤红着俊秀的脸，一双修长优美的手绞在一起，目光柔软地看着宋明岚。
“三妹妹，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就来看望你。”
“你素日在外只怕也忙碌，不必担心我。”方静书是成国公世子，平日里的交际只怕就不少了。
宋明岚顿了顿，就轻声说道，“你也不要……”她迟疑地说道，“太在意我。”
她连自己日后的路走不知怎么走，不愿拖着方静书一起浪费人生，见方静书微微一怔，对自己露出浅浅的笑意，宋明岚垂了垂自己优美的睫羽，淡淡地说道，“当年我将你当我的亲兄长，日后，我也希望我们只是兄妹。大表哥，你应该看到更多美好的女子，心中记挂的，也不应该是我。我……日后的人生里，并未想过有你的位置。”这是最直截了当的拒绝，哪怕宋明岚觉得自己或许自作多情，也要拒绝。
勾着方静书的心却不能给他未来，宋明岚不屑做这样的事。
特别是当她知道，当初方静书对自己不理不睬，乃是事出有因，并不是真的忘记了自己。
她怎能叫这样的人为自己耽误了好时光与感情呢？
她的拒绝这样直接，完全没有一点的余地，俊秀的青年优雅的脸上多了几分伤感，可是除此之外，又多了几分满足。
“三妹妹是为我好，这就足够了。”他含着脉脉的柔情，轻声细语地说道，“愿意顾及我的人生，不愿叫我被耽搁了幸福……三妹妹愿意为我着想，是因为心里，多少是在意我的是不是？”他执着而清澈的目光落在宋明岚美艳冷淡的脸上，露出发自真心的笑意，那笑意叫他的眼睛都明亮得不可思议，仿佛星辰都坠落在他的眼中，满足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宋明岚只觉得狼狈不堪。
“我不想耽误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可是我乐意。”
“什么？！”宋三小姐简直就要不可思议了！
“我乐意。我乐意为了你，只为了你……三妹妹，人这一生，总是要义无反顾地爱着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算死了也不会后悔。”见宋明岚用力张大了一双潋滟妩媚的眼睛，那总是胸有成竹，或是沉稳戏谑的眼变得充满了诧异，方静书忍不住伸出手，小心地拂过她雪白的面颊，喃喃地说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可这是我的事，是我的幸福。就算日后，三妹妹喜欢别人，只要怀着这些记忆，我这一生就不算虚度了。”
他弯起眼睛笑了，见宋明岚仿佛呆滞地看着自己，美艳的脸都僵硬了，笑着将她鬓角上一朵小小的白玉雕琢的玉兰花簪子握在手中，倒退着上了国公府的车。
“你等等！”这家伙是不是傻？明知道自己无心，还非要一头撞上来，宋明岚急忙唤了一声。
成国公府的车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走了。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愚蠢的人！”宋明岚跌足道。
“奴婢倒是觉得世子对小姐您的感情，令人动容。”惠心跟着宋明岚出来送客，方才见方静书与宋明岚说话时的柔情，竟舍不得打断，此刻见宋明岚一脸的焦头烂额，就在一旁扶着她笑着柔声说道，“您与世子是打小儿的情分，发自真心，不比那些处心积虑心怀叵测的强些？且世子出身尊贵，日后也是一等的公爵府邸，与小姐您也算是天生一对。奴婢冷眼瞧着，国公爷仿佛也很喜欢小姐，若真的婚事有望，那才是小姐您的福气。”
她是真心为了宋明岚考虑日后的幸福，自然是希望宋明岚安安稳稳嫁给方静书的。
有表哥表妹的情分，有方静书的深情，宋明岚的日子过得不会坏。
再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人。
“胡说八道！”就在惠心卖力叫宋明岚日后对方静书不要过于冷淡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冷冷的一声。
这一声并非来自宋明岚，而是出自冷冽逼人的俊美青年之口。
惠心叫这一声冷哼哼得浑身冰凉，战战兢兢往后看去，却见挺拔如同青松一般卓绝的晋王，正眯着一双凤眸，手按腰间重剑，冷冷地看着她。
那眼神别提多杀气腾腾了。
就跟有夺妻之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