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峡村的十多个保安穿过铁丝网后,与王七和另一个保安会合。那个王七,在这群保安当中,显然是除了欧晓光之外的第二号人物,他大声向手下布置着任务,即使躲在树林里,也可以清楚听到他吼道:“干掉他们,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保安们手里拎着大号砍刀、铁棒、电警棍,先分散到树林里,片刻之后再集中,已经每个人都骑上了一辆自行车。果然正如舒学超猜测的那样,保安们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看到他们沿公路向前追赶的时候,舒学超朝白如霜和薛小米递了个眼色,便一起勾着腰,快速向铁丝网的大门移过去。穿过大门之后,三人撒开脚丫就朝山坡上狂奔。白如霜虽然昨天才在车祸里受了伤,早晨也没吃太多东西,但现在为了逃命,也只好豁出去了。
三个人狼狈不堪地来到山梁之上,白如霜累坏了,弯下腰气喘吁吁地吐着粗气,哀怨地说:“我家里人派来的保镖太不讲义气了,大祸临头的时候,居然只顾自保!真是太可悲了!”
薛小米则叹了口气,说:“我更可悲,昨晚是暑假第一天,我离开学校没回家,家里却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来。”
舒学超不禁拍了一下薛小米的脑袋,说道:“谁让你平时骄纵惯了?玩游戏时你老爸老妈打来电话,你却在电话里骗他们说自己正在学习,还埋怨他们打扰你。这下好了吧,你老爸老妈都不敢打电话给你了。”
薛小米哭丧着一张脸,正要反驳,却突然听到山梁下的蓝皮加工厂那边,传来短促的哨音声。垂头望去,只见十多个保安骑着自行车,正在山梁下的那条断头马路上奔驰着。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王七,他骑着的那辆自行车后面,拖着一根铁链,铁链另一端,则拴着四颗血淋淋的头颅。
正是白如霜家里派来的那四个保镖的脑袋!毫无疑问,他们已经遭遇不测。
“快隐蔽!”舒学超大声吼道。只要那些保安没有抬头望向山梁发现他们,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他们已经逃往了前村,说不定还会继续搜索蓝皮加工厂附近,多耽误一点时间。
可是这时,从山梁另一侧,也就是前村方向那边,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糟糕!这次真的糟糕了。
其实舒学超和白如霜、薛小米躲在树林里的时候,心里最担心的并非轿车钥匙被自己吞进肚子里的事,而是担心前村听到蓝皮加工厂传来的哨声后,并不是所有保安都赶了过来,而是留了几个人继续待在前村。
现在,担心的事,终于变成了现实。
前村果然还留了几个人,这样一来,舒学超他们三人根本没办法顺利穿过前村离开这个地狱一般的蓝峡村。白如霜和薛小米都几乎绝望了,无助地望向舒学超,这时他们都把舒学超当作了主心骨,等待他发出指令。
舒学超不禁仰天长叹,但现在似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四个保镖都死了,连他们都无法抵抗这些穷凶极恶的保安,舒学超这三个年轻人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当然,唯一能够让他们感到欣慰的,便是蓝皮加工厂的两个主使者,皇甫池和王羽都已命丧黄泉。最起码,以后不会再有人被文出蓝色皮肤,然后皮被活活剥下来,成为蓝皮加工厂的牺牲品。
居高临下望去,那十多个保安在王七的带领下,仔细搜索着蓝皮加工厂附近的树林。但舒学超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将搜索的重心转向这道山梁。
没过多久,更不好的消息便传了过来——前村此起彼伏的哨音声,听起来竟在移动。留守在前村的剩余保安,此刻在加工厂这边哨音的指引下,正在翻越山梁,向山巅行进。他们一旦来到山巅,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发现舒学超他们三人。
“快,我们快躲起来吧?”白如霜惊慌失措地说道。
薛小米则握紧手中的匕首,说:“我们跟他们拼了!”
舒学超却无比灰心,他叹了口气,说:“拼命,我们拼不过他们。如霜家里的四个保镖都被杀了,还被砍掉了脑袋,我们又凭什么可以和他们拼命?躲,也没法躲,那些保安只要来到山巅,居高临下,一眼就可以看到我们。”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薛小米焦急地问道,“学超,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们……我们投降吧……到时候听他们的话,说不定可以让我们多活一会儿……”舒学超终于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白如霜和薛小米顿时面如死灰,双膝无力,同时颓丧地瘫坐在了山路上。
薛小米从来没见过好友如此绝望过。事实上,在学校的时候,薛小米虽然在寝室里一直占据主导地位,钱由他出,到哪儿去玩,也是他做主,但其实许多事他都很依赖舒学超,毕竟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而已,和贪玩的花花公子没什么两样。
被关押在地底牢狱里的时候,薛小米也绝望过,那时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干脆自暴自弃,当好友也被抓进牢狱时,他连个招呼都没打,甚至没看舒学超一眼。但舒学超却带领他们一起从牢狱里逃了出来,这让薛小米非常震惊,同时也很开心。
但现在,连舒学超都绝望了,这又怎能不让薛小米感到伤心呢?
白如霜还想躲进山坡低矮的树丛中,可是她这身白色连衣裙实在太显眼了,躲到哪里都能一眼就看到。白如霜不禁捂着脸,痛苦地哭泣了起来。
口哨声,很快就从三人头顶不远的地方传来。四条人影出现在山路上方,那是四个身穿农家衣服的彪形大汉,他们一看到舒学超等三人,便大呼小叫了起来,还不住地吹着口哨。正在山脚下蓝皮加工厂附近搜索的十多个保安听到哨音后,朝上望来,也看到了山坡上三个年轻人的身影。所有保安都兴奋地呼吼起来,上下呼应。
山巅上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向三个年轻人走来,山脚下的保安则甩着捆有四颗头颅的铁链,一步步向山上走来。
舒学超无奈地苦笑一声后,举起了双手,说道:“我们投降吧。”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们能多活一会儿,就多活一会儿,千万不要灰心。我们尽量拖延他们的时间,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真有人来救他们吗?白如霜和薛小米都不敢相信舒学超的话。现在还有谁能来救他们?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其他人全都死了。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的手机都没电了,也没办法报警,难道还会有神兵天降吗?
薛小米不禁狠狠瞪了舒学超一眼,握紧手中的匕首,想要先和上面那四个彪形大汉拼命。但舒学超却突然上前,使劲朝薛小米的身体推了一下,把他推倒在地上,然后从他手中抢过了匕首,一把扔进了草丛中。
“相信我,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想办法,大家都多活一会儿!”舒学超不容有半点疑问,斩钉截铁地说道。
几分钟之后,四个彪形大汉已经轻松用绳索把三个年轻人捆绑了起来。一个保镖还拾起草丛里的那把匕首,用刀片轻轻拍了拍舒学超的脸,说道:“小子,你够醒目,我答应你,最后一个杀你,还给你留具全尸——反正老板已经死了,蓝皮卖不出去,也没必要折腾你们了,不用再文身,也不用再剥皮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却让白如霜和薛小米感到深不可测的恐惧。他们都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
没想到,舒学超却微微一笑,说道:“没有胡萝卜,就不成席了?没有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了?难道你们真以为皇甫池和王羽死了,就没办法卖出蓝皮制品和人骨工艺品了?你们平时从皇甫池那里拿点工资,虽然钱也不少,难道你们不想多挣点钱,不想自己来接管他的生意吗?”
这个彪形大汉顿时来了兴趣,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情,脱口问道:“怎么,你有办法找到买主?”
舒学超点了点头,答道:“我不仅有办法找到买主,还有办法学会文身技术以及制作蓝皮人骨工艺品的技术。”
彪形大汉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舒学超的说法。恰在此时,十多个保安在王七的带领下,列成一条长龙,沿山路来到了山梁上。彪形大汉立刻放声向王七吼道:“王老大,这小子说,他有办法让我们接管皇甫池的蓝皮生意,还说他能帮我们找到买主,还能学会文身与制作蓝皮人骨工艺品的技术……”
王七也眼中放光,三步并作两步,向舒学超跑了过来,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凭什么能找到买主?平时皇甫池从来都没透露过买主的身份和信息,那王羽更是狡诈,深藏不露,隐瞒身份那么久,根本让人想不到,他就是皇甫池的买主!”
舒学超却微微一笑,说道:“现在是网络时代了,哪有什么人是联系不上的?我的英文很好,又懂网络技术。我可以利用这些本事,登录一些别人无法登录的国外网站,找到蓝皮和人骨制品的买主。同样,我也可以利用网络,学会文身与制作蓝皮人骨制品的技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从小在乡村长大,动手能力很强。另外,其实我父亲就是个皮革工匠,以前就教过我怎么用一块皮革,做出皮鞋来……”
对于舒学超的这番话,薛小米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虽然他知道舒学超从小在乡村长大,却从不知道舒学超的父亲是皮革工匠,更不知道舒学超还学过怎么用皮革做出皮鞋来。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舒学超这是在吹牛说大话呢,他想拖延时间,争取多活一会儿,等待救兵从天而降。
救兵在哪里?谁会来救他们?薛小米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现在薛小米也只能无条件信任好友,于是他也开口说道:“是的,是的,我证明,学超真懂得皮革制作技艺。你们看,我的皮鞋,就是学超亲手用一块皮革做出来的!”他伸出了脚,向这帮穷凶极恶的保安露出了自己穿着的皮鞋。
这双皮鞋,是薛小米花重金在高级皮鞋店私人定制的,这种皮鞋没有商标,款式也独一无二,但绝对纯手工制作,质量上乘,所用皮革也是极品材料。当然,购买的价格,也足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两个月了。
几个保安凑过脑袋,仔细盯着薛小米脚上的皮鞋,不住发出赞叹,甚至还有人伸手抚摸着这双高级私人定制皮鞋。
舒学超见薛小米配合,更是提高了音量,说道:“只要你们为我准备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我就可以在一天之内,帮你们找到购买蓝皮和人骨制品的买主!如果找不到,我就任你们处置!”
王七低头和另外几个保安商量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说道:“嗯,不错。不过口说无凭,我可不敢相信你真懂得皮革制作技艺。干脆这样,一会儿我把欧队长身上的蓝皮活剥下来,交给你,如果你能用一晚上时间,把他的蓝皮做出一双皮鞋来,我就饶你们一命。”
一听到王七要活剥欧晓光身上的蓝色人皮,舒学超不禁立刻傻了眼。
但不管如何,他们三人起码今天可以多活一晚上了。
如果真有救兵,这一晚上能够发生许多事。
2
舒学超、白如霜和薛小米被软禁在黑色石头房子的餐厅二楼客房里,三人都关在一间房中,屋外走廊留有五个彪形大汉看守,楼下空地上还有五个保安,其他人则去蓝皮加工厂那边活剥欧晓光的人皮了。
三个人根本没办法顺利逃脱。站在窗台上,舒学超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那五个保安竟用脚踢着四颗血淋淋的死人头颅,在玩颠球和射门游戏呢。
除了午饭时,保安从门缝递进三个人的饭菜之外,客房的门始终没有再打开过。直到下午四点,王七才领着一大帮保安,拎着一块还滴着血的人皮,走进餐厅,来到二楼,打开门扔在了地上。看到这块还保留着依稀人形的蓝色人皮,白如霜立刻捂着嘴,冲进卫生间里,不住地呕吐着,把还没消化完毕的午餐全都吐在了抽水马桶里。
“给你一晚上时间,把这块皮做成蓝色皮鞋!”王七阴鸷地说道,随后留下一个工具箱,便一言不发退出房间,关上了门。虽然他并没说如果做不出皮鞋,会有什么后果,但三个年轻人都知道,假如真做不出,明天早晨,他们的脑袋也会被保安割下来,当作皮球踢来踢去。
“学超,你真会皮革制作技术吗?”薛小米忐忑不安地问道。
舒学超苦笑一声后,摇了摇头。
是的,他哪会做什么皮鞋?这只是他拖延时间的手段而已。
客房里充斥着难闻的血腥气息,舒学超走到门边,微微推开一点窗户,想让空气略微流通一点。就在推开窗户的一刹那,他突然抬起手,遮住眼睛,嘴里低声发出短促的叫声,似乎吓了一跳,但叫声里又仿佛充满了喜悦。
“怎么了?学超,发生什么事了?”白如霜走出卫生间,听到舒学超的叫声后,关切地问道。
舒学超没有回答,而是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大家都别说话。然后他转身环顾四周,蹲下打开工具箱,从里面取出一把剪刀。他又看了看铺在地上的那块蓝色人皮,眼中顿时露出了喜色。
在白如霜和薛小米诧异的目光下,舒学超将蓝色人皮翻了个面,露出皮肤这面,看上去没那么血腥了,但整个客房里还是依然飘荡着难闻的血腥气息。舒学超用剪刀在蓝色人皮上使劲地剪着,剪刀剪过皮肤的时候,发出“嗤嗤”的声响,这把剪刀果然很锋利,想必应该是王羽以前用过的工具,曾经剪开过无数人皮,用起来得心应手。
薛小米实在看不过去了,捂着眼睛退到一边,而白如霜更是恶心得再次冲入洗手间里,不住呕吐。
片刻之后,舒学超从蓝色人皮上剪下了三块不大不小的人皮,稍微修剪了一下,站起身来,再次站到窗前,将三块血淋淋的人皮贴在了窗户玻璃上。
而这时,白如霜和薛小米才清楚地看到,这三块人皮被修剪成了三个滴着血的英文字母:SOS。贴在窗户玻璃上,鲜血缓缓淌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白如霜和薛小米都兴奋地走到窗边,问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但舒学超却立刻取下人皮做成的“SOS”标志,回到屋内,拾起剪刀,飞快地剪着,剪成了不成形状的碎块。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彪形大汉推开门,厉声问道:“你小子刚才在窗户玻璃上贴了什么东西?”
敢情楼下一直有保安在监视,舒学超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还好,楼下的视角朝二楼窗户望来,玻璃上正好会出现反光,所以没看清舒学超贴的到底是什么。于是舒学超赔着笑,答道:“我刚才是用一点下脚料,对着玻璃检查皮革的透光度……”
保安也不懂术语,瞟了一下,看到地上的人皮碎块,嘟囔了一句,便退出了房间。
白如霜不禁心里一沉,心想这下糟糕了,楼下有保安监视,他们不仅逃不出去,连呼救都没办法……就算真有人来救他们,也不会知道他们就待在这幢黑色石头房子的客房里!她无比落寞地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又推开了一点。
突然之间,她眼前闪过一道光亮,眼睛猝不及防地被刺痛了。
那道光亮,是从蓝峡村对面那座山的半山腰上射来的。有人正用一面镜子,向他们射来了反光。
白如霜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回过头,却看到舒学超正向她点头,似乎他刚才也知道对面山上有人偷偷用镜子射着反光。
看来,真有人来救他们了!
这么远,却能用镜子准确将阳光射到他们所在的这间房中,说明对面山里的人,手中肯定有高倍望远镜,那个人正是一边使用望远镜,一边使用着反光镜。也就是说,既然有了高倍望远镜,那个人也一定看到了楼下五个保安脚下踢着的球状物,是四颗死人头颅,也一定知道了这里的状况非常紧迫。
舒学超之前就说过,一定会有人来救他们,他为什么可以在大家都绝望的时候还如此确定?来救他们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白如霜心中充满了各种疑问,困惑地望向舒学超,却只看到舒学超报以诡异的微笑。
所有一切,都尽在舒学超的掌握之中。
从天而降的救兵,难道早在舒学超的计划之中?可是,他们明明是误打误撞才来到蓝峡村这个可怕的地方啊。
3
白如霜默不作声,拽着薛小米的衣角,让他也来到窗边。对面山上射来的光芒,在薛小米脸上停留的时间,显然比其他人长了很久。薛小米脸上一片茫然,这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果然比其他人迟钝了很多。
但无论如何,三个年轻人都看到了全身而退逃出生天的希望。
舒学超继续用剪刀飞快地剪着那块蓝色的人皮,手起刀落,十指如飞。过了一会儿,他又剪下了三块人皮,看形状,竟是三个汉字:“等天黑”!他走到窗边,高高举起了这三块汉字。为了避免被楼下的保安看到,舒学超特意朝后站了几步,并未直接将人皮贴在窗户玻璃上。反光镜射来的光线,缓慢扫过这三个人皮做成的蓝色汉字后,倏忽便消失了,对方已经接收到了舒学超用人皮提供的信息。
白如霜和薛小米也同样明白舒学超的用意,舒学超这是在提醒对面山上的救兵,等到天黑之后再实施救援行动。现在视野开阔,如果救兵白天就冲进蓝峡村,说不定村里的保安会狗急跳墙,为了湮没证据,就算放弃以后挣大钱的机会,也要将三个年轻人杀了灭口。而天黑,虽然村里有狗,嗅到生人气味后会狂吠,但也许保安们会以为只是野兽路过,放松警惕。
三个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天黑,因为手机没电了,他们都不知道具体时间,只能坐在屋内,焦急地望着窗外的天色。
现在是夏天,日头显得特别漫长。以前在寝室里玩电脑游戏的时候,薛小米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才打一会儿怪,一整天就过去了。而现在,眼睁睁地看着窗外,可天就是黑不下去。
对于白如霜,也同样如此,这一个月里,逃亡路上,她唯一杀时间的利器就是用手机刷微博,她关注了无数明星,坐在车上不停地按刷新键。那些娱乐新闻,总让她可以逃避现实,连车窗外的景色都懒得去看。可是现在,没办法消磨时间,只能静静地等待。
傍晚的时候,保安会来送饭,为了搪塞保安,避免让对方以为他们在房间里什么都没干,舒学超趁着另外两人发呆的时候,他用剪刀将整块蓝色人皮整整齐齐分成了几块,然后拖到卫生间里,用清水把人皮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屋里的血腥气息骤然淡了许多,加之对未来救兵的憧憬,三个人的心情都还不错。
晚饭,他们吃得特别香,甚至连白如霜都透过门缝,让走廊上的彪形大汉为她加了两次饭。他们都知道,为了夜里的救援行动,他们必须养精蓄锐,储备好体力。
吃完饭后,过了一会儿,天终于黑了。
舒学超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招呼两位同伴,一起静默无声地抬起了客房里的床,堵在门板上。万一救兵攻入的时候,保安们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这张堵在门前的床,起码还能耽误对方一点时间。
十点多的时候,窗外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了犬吠声。白如霜和薛小米都冲到窗边查看,舒学超却走到门边,隔着床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着走廊上的动静。走廊上传来了彪形大汉们的对话。
“咦,狗怎么在叫了?”
“难道又有陌生人闯入村子了?”
“走,去看看。”
“我们得在这儿看守那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呢,村子里有其他人,让他们去看吧。”
犬吠声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便消停了。走廊上的彪形大汉继续讨论,猜测大概是村子里的狗嗅到了路过野兽的气味,所以吠叫了起来。现在野兽走了,所以狗也就不叫了。
这就和昨天夜里林安闯入村子里的情形一样,狗叫了几声就不叫了。但当时林安是立刻就被制伏了,被消除了危险,狗才不叫的。而现在,狗为什么不叫了呢?难道救兵也被制伏了?
白如霜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舒学超却走到她身边,说道:“让狗不叫,除了让它以为已经消除了危险之后,还有另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那就是让狗觉得你比它更厉害,它就会乖乖地溜走。”
记得舒学超他们昨天第一次来到蓝峡村的时候,舒学超背着白如霜,那些狗也是一直疯狂地吠叫着,但舒学超却突然弯下腰,手触到地面,那些狗以为他要捡石头砸它们,便吓得不再吠叫了。
也许,救兵们今晚也用了同样的办法吧?
4
站在窗边,舒学超只能看到山坡一片黑暗。间或,有一幢房屋的灯突然开了,但旋即便熄灭了。接着,另一幢房屋的灯也开了,但没过多久,也熄灭了。
一定是救兵正沿石阶上行,沿途进入保安住着的石屋里。保安听到动静,打开灯,但立刻就被救兵制伏,关掉了灯。
就这样看着山坡上一幢幢房屋的灯被打开,又被熄灭,从山脚一直到半山腰,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舒学超终于看到一队影影绰绰的人影,沿着石阶向半山腰这三幢并排在一起的黑色石头房子走了过来。舒学超一直都开着客房里的灯,就是为了向救兵通报自己所在的方位,见到有人来了,他立刻探出脑袋,朝那些人挥着手。
这队人来到楼下,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弯下腰,捣鼓了一下卷帘门下方的门锁,片刻之后,他拉起了卷帘门,发出“哗啦啦”的巨大声响。与此同时,客房外走廊上的那五个保安也听到了楼下拉开卷帘门的声响,立刻做出了反应,其中有人正快步下楼,另外的人则企图推开客房木门,想杀人灭口。
舒学超赶紧招呼白如霜和薛小米,一起使劲推动堵在门口的床,抵挡着保安的进攻。楼下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但没持续多久,就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接着,走廊上正企图推开房门的保安,停止了用力——他们见到了营救人员后,立刻就投降了。
走廊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米,快出来,这里已经安全了!”
听到这个声音,薛小米顿时愣住了:“咦,是我爸爸的声音?!是我爸爸来救我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舒学超却向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计划之中的救兵,正是你的父亲!”
薛小米是个没心没肺的富家子弟,他父亲薛先生是城里餐饮业的大佬,开了十多家连锁餐厅,生意向来火爆。薛先生一直忙于生意,却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当他发现薛小米变成一个耽溺于游戏,考试只靠作弊的花花公子之后,很后悔自己以前对儿子的忽略。
薛先生知道,儿子最好的朋友就是那个叫舒学超的农家子弟,于是他主动找到舒学超,希望对方能配合自己管教儿子。薛先生和舒学超约定好,每两天,就互通一次电话,舒学超将薛小米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都通报给薛先生,薛先生再制定相应的对策,让舒学超在潜移默化中帮助薛小米改善他的性格。
昨天的暑假第一天,本来舒学超应该打电话给薛先生的,但因为出了车祸那桩事,舒学超和薛小米一直都待在一起,他没办法脱身去打电话。后来独处的时候,舒学超又把手机借给白如霜刷微博,第二天才拿回手机。
按照薛先生的约定,因为担心舒学超和薛小米待在一起,所以他绝不会主动打电话给舒学超。那一夜,没有接到舒学超打来的电话,薛先生也有些不安,不过,他送给薛小米的那辆轿车,安装了GPS定位系统,通过定位系统,薛先生发现这辆车竟然停在偏僻郊区的山道上,而且一停,便停了一整夜。
今天早晨,薛先生终于忍不住,给舒学超打来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电话已经因为电量耗尽而停机了。他带了几个手下,来到山道,在山道边却发现停了两辆车,车上都没人。山道边,只有一条通往骨科诊所的岔路,他们沿岔路下行,走到半山腰,便看到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有三幢并排而建的黑色石头房子。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随身带着一副高倍望远镜,透过望远镜,他们发现在左侧那幢黑色石头房子的窗台上,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看到那东西后,薛先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可能出事了。
说到这里,薛小米好奇地问道:“爸爸,你透过望远镜,看到窗台上摆着什么东西?”
舒学超却岔开话题,对白如霜说:“你还记得吗,今天一早,欧晓光叫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们都已经下了楼,我却突然说,手机忘记带了,于是上了一趟楼,很快就下来了。其实,当时我并不是上去拿手机,而是把薛小米以前花钱为我买的触摸屏智能手机,放在了客房的窗台上。”
“你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一夜没和薛先生联系,他早晨又打不通电话,就会通过车载GPS确定我们的位置,到这里来一探究竟。我正是想透过这个遗留在窗台上的手机,暗示我们出事了。”
“啊?!你从那时就知道,我们去矿区会出事?”白如霜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脱口问道。
舒学超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今天一大早皇甫池就来到餐厅对我说,薛小米已经提前拿了通行证,先到矿区去参观了,我就知道有些不对劲了。别忘了,昨晚皇甫池和王羽去蓝皮加工厂处理林安,于是把打开餐厅大门的钥匙留在了门锁上。后来,你担心家里派来的保镖会找到你,特意让我把卷帘门反锁了。这之后,卷帘门钥匙一直都由我保管着——既然如此,假若小米要主动提前去拿通行证,他是怎么离开的?他并没有找我来拿卷帘门钥匙呀!唯一的解释便是,卷帘门是被皇甫池打开的。但他为什么要对我撒谎,我就知道出问题了。”
舒学超的推理,令在场所有人都折服了。
但今天上午欧晓光叫他们去矿区的时候,舒学超却没法直接带着白如霜逃离蓝峡村,因为他惦记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薛小米,还生死未卜呢。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与白如霜一起翻过山梁,最后被关押在蓝皮加工厂的地底牢狱里。而无论时局有多么险恶,他也一直坚信,只要尽可能多活一段时间,就一定能等来薛先生叫来的救兵。
再回到薛先生在对面山坡上透过望远镜看到手机时的情形。
薛先生发现情况不对劲,于是立刻报了警——他是城内餐饮业的大佬,说话多少有点分量,所以很快就赶来了一队警察。但村子里情况不明,警察也不敢贸然行动。恰在此时,他们听到了村子里传来的哨音,随后看到了舒学超、白如霜和薛小米被十多个保安押送进黑色石头房子,同时还看到了一个保安拖着一条铁链,铁链后竟然捆有四颗血淋淋的人头。
再晚一点的时候,他们透过望远镜,还看到几个保安带着一张血淋淋的还保持着人形的新鲜人皮,走进黑色石头房子里,更让他们感到无比震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后来,薛先生终于利用一块反光镜,用光线与舒学超取得了联系。
最后,薛先生与警方进行周密部署,终于在天黑后,带着武器闯进了神秘的蓝峡村里。当蓝峡村的狗冲出来对着陌生人疯狂吠叫的时候,警方没有如舒学超之前那样,蹲下身体装作捡石头吓走狗,而是径直用装有消音器的麻醉枪,麻晕了这些通风报信的狗,最终成功解救了三位九死一生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