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侍从一直暗中盯着鸨母的动静，生怕这个鸨母也是越国密探，会辨认出皇太女的身份并且暗中跟人联络。

　　幸好鸨母暂时没有任何异动，倒是这个柳瑟公子以死相逼，神情凄楚多变，侍从暗中怀疑他有可能是在演戏。

　　在侍从的引领下，胡蝶款步来到春月楼，房门虚掩着，她可以清晰地听到头牌公子柳瑟跟鸨母之间激烈的争执。

　　然后就在柳瑟公子割腕自杀的下一刻，胡蝶终于按捺不住走了进来。

　　鸨母看到气度不凡的皇太女，一向精明的老鸨迅速辨认出来，胡蝶身上穿着的衣物看似普通不起眼，实则是宫中御贡的一种江南丝绸。

　　老鸨只在京城丞相府的大小姐身上见识过这种名贵衣料，此时看到胡蝶的打扮，再看她优雅精致的长相和翩然淡然的气质，老鸨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宫中的贵人。

　　“这位小姐，我给你收拾一下，屋子里有点不干净……”鸨母腆着脸凑上前来。

　　“不用。你下去吧！”胡蝶的嗓音靡艳如盛极的蔷薇花。落入老鸨耳中，她差点浑身一酥，暗道，这人真是天生的好模子，居然连声音都如此动听。

　　侍从随后跟进来，将碍眼的鸨母带走了。

　　胡蝶拣了窗边的位置坐下，示意另外一个侍从给柳瑟公子包扎伤口。侍从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不到一炷香功夫，她就给柳瑟清理伤口，敷药包扎，顺利地止住血。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新鲜的血水甜香。胡蝶从怀中掏出一瓶风荷露，擦了一点。

　　风荷露的香味清淡中带着一点薄荷脑的刺激，可以让胡蝶迅速清醒过来。一般青楼的房间里都会使用那种催情的熏香，但是胡蝶并不愿意跟柳瑟公子发生任何肢体接触。

　　胡蝶跟柳瑟公子之间隔着一张宽约五尺的案几，案几上搁着新鲜点心和茶水。

　　柳瑟沉默地坐着，低着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原来赵黎小姐并没有赶回来，没有来救他于水火之中，而是彻底抛弃了他。

　　“你方才说，你今晚想要天上的明月？”胡蝶友好地问道。

　　柳瑟蓦地眼神一闪：“我现在只求一死。你为何要多事，多事救了我？”

　　“死很容易。活着却不容易。如果你死了，你还能摘到天上的明月么？”胡蝶刻意用一种疏离而又礼貌的口吻，这样使得自己看起来比较矜持和疏远，不至于给这位头牌公子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

　　“明月？我现在不需要了。她不会回来的。”柳瑟唇边浮出一抹苦笑，精致的脸庞被一层温红色烛火笼罩，竟然无端透出几分鬼魅。

　　“原来你心目中的明月，就是你渴望而不可得的恋人。”胡蝶幽幽一叹。

　　“我原本以为，你故意用这种问题刁难客人。其实你不想要什么明月，你只想要重获自由，可以变成一个身份得体的平民男郎，将来也可以嫁给你喜欢的女子。”

　　柳瑟顿时神色一震，苦笑道：“你倒是很懂我。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胡蝶正要回应，却见房门陡地被人推开，然后一个小侍打扮的年轻男郎从门口气呼呼地走进来，将一碗补血益气的红枣枸杞粥放在案几上。

　　“柳瑟公子，该吃点东西补补了。你方才割腕，流了很多血。”

　　胡蝶狐疑地抬起头来，其实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该不会是赵黎小姐假扮的吧？但是听到他懊恼不满的口气，胡蝶仔细观察一番，然后了然地勾起唇角。

　　这小侍看到胡蝶唇边掠过的笑意，不服气地质问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今晚来青楼……难道就是为了坐在这里跟头牌公子聊天？”

　　“当然不是！我只是四处闲逛，碰巧看到柳瑟公子为情所困。然后我就……”胡蝶故意为难地秀眉紧蹙，脸上露出一抹深思。

　　“你是不是特别同情柳瑟公子？”这小侍忿忿地质疑道：“如果不是你这种贪恋美色寻花问柳的女子经常来青楼寻欢作乐，柳瑟公子早就跟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叉飞了！”

　　靠之！怒气值竟然这么高？胡蝶急忙安抚道：“不不，我没有寻欢作乐的意思。我来春宴楼是为了喝点酒，找个朋友聊点事。”

　　哪个朋友？果然，这小侍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怀疑和试探之色。

　　胡蝶自然是有所隐瞒，不能将今晚的计划全部吐露出来。但是胡蝶实在是不忍心让他误会，毕竟前世的误会已经够深了。

　　见胡蝶沉默地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这小侍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他气恼地跺跺脚：“我就知道！你也忍不住偷腥，在外面胡来……”

　　“别生气了！”胡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替他擦拭脸上沾染的桃花胭脂。

　　胡蝶的动作十分细致，就像是遇到心爱之人那样。

　　这小侍蓦地神色一羞，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惊讶地叫道：“你！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你这个大坏蛋！一个柳瑟公子还不够，你还要来招惹我？”

　　胡蝶默然不语。

　　这时柳瑟公子三下五除二地将一碗红枣枸杞粥喝完，然后他故作平静地盯着小侍：“你可以回去了。”

　　这小侍顿时浑身一僵，支支吾吾地回道：“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们吧？”

　　“我不需要你的伺候，你下去吧！”柳瑟公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小侍眼中含着一抹委屈至极的水光，不情不愿地退出春月楼。

　　胡蝶见状，笑道：“柳瑟公子，看来你已经瞧出几分端倪了？”

　　“是么？你当着我的面，跟一个小侍打情骂俏，你还真是够花心风流的。”柳瑟公子忍不住嗤笑一声：“如果你不喜欢我，何苦花大价钱包下我？莫非你别有企图？”

　　胡蝶本来不会露出半点马脚，但是突然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侍搅乱了……

　　想起前世的惨剧，舒夷公子最后的惨死，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深沉爱恋……胡蝶猛地站起身来，急急地回道：“抱歉！我要先出去一趟！”

　　胡蝶走到春月楼门口，给侍从递去一记凌厉的眼色。

　　这侍从心领神会，立即守在春月楼门口，时刻盯着柳瑟公子的一举一动。

　　胡蝶循着自己的感觉走下楼梯，来到后院里，看到一丛丛娇艳的白色芍药花。

　　方才那位小侍就站在花圃旁边，手中抓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花，他正在恨恨地撕扯着花瓣：“坏蛋！真是坏透了！我为什么要喜欢……”

　　“喜欢谁？”胡蝶猝然间出现在他背后，笑盈盈地问道：“你这样辣手摧花，花朵也会很疼的。难道你忍心？”

　　小侍惊讶地转过身来，看到胡蝶清雅如兰的身影，他顿时满腹委屈，懊恼地质问道：“你跑出来做什么？不要跟着那个柳瑟公子调情欢好啦？”

　　胡蝶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个醋桶！你至于么？”

　　“什么意思？”他毕竟也不是笨蛋，瞬间就瞧出胡蝶眼中的戏谑之色。

　　“舒夷，你的易容术真的是惟妙惟肖。我很喜欢你这种手艺。真的。”胡蝶敛去唇边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能不能教教我？”

　　果然，舒夷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你，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我的易容术，除了师父，基本上无人可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