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瑛果然是一点就爆的脾气，腾地从椅子中站起身来。

　　“皇太女！你这话也太损了吧？”黎瑛气呼呼地嚷道：“你凭什么如此对我？你还要不要以后的合作了？”

　　胡蝶却是神色安静，冷冷地取笑道：“合作取决于双方的意愿，而不是单方面地强制或者施加压力。你认为呢？黎家小公子？”

　　黎瑛突然伸出手指，笔直地对准皇太女，气呼呼地叫道：“你也知道我是男郎啊，你怎么能如此欺负我呢？你还是不是女人啦？”

　　看到黎瑛委屈倔强的眼神，胡蝶也是相当无语。

　　明明就是他无理取闹，自己只是稍微配合一下而已，怎么就变成欺负他了？

　　“好啦！”胡蝶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坐下来，稍微喘口气吧！老是这样跟我对着干，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呢？”

　　黎瑛一想也对，只能拣了椅子重新落座。

　　“账本的事，是你父母让你来亲自走一趟，还是你找到了什么漏洞？”胡蝶开门见山地问道：“尤其是你家的账本，是不是跟这次江南水患有关？”

　　黎瑛端起精致的白玉茶盏，正要送到嘴边慢悠悠地呷一口，然后瞬间就想到自己方才怒怼皇太女的事，他赶紧放下茶盏，暗道，自己可不能失态。

　　“我家几个掌柜被粮商商会的人收买了。此次江南水患，不光是天灾，也是人祸。据我所知，江南商会的人暗中跟朝廷勾结，将赈灾用的米粮私自偷换手脚，然后放在青州一带售卖，从中谋取大量好处……”

　　听完黎瑛的解释，胡蝶不由得拧起秀眉：“如此说来，人祸便是这个江南商会？那么你们黎家没有加入商会么？为何会被他们排斥在外？”

　　“此事说来话长。”黎瑛狡猾地掩饰住自己眼中的算计之色。

　　商谈一番之后，胡蝶给出一份承诺，那便是在她巡查期间，她可以保护黎瑛的安全。

　　夜色渐深，黎瑛打算回屋歇息。

　　胡蝶派出两个侍卫，吩咐道：“晚上你们负责在屋外守卫，务必不能让黎公子出事。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发射信号弹求援。”

　　黎瑛对这样的安排相当满意。他回屋之后，甚至找到其中一名侍卫打算切磋一番。幸好这个侍卫比较严肃，不愿意跟着黎瑛胡闹。此事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第二天清晨。

　　胡蝶迅速洗漱一番，然后来到隔壁舒夷公子的房中。

　　“舒夷你说，这个黎二公子靠谱么？他如此轻易地供出江南商会的内幕，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说不定……”胡蝶斜倚在门边，漫不经心地盯着舒夷。

　　舒夷已经早早地起了床，正在屋子里鼓捣自己的人皮面具。

　　闻言，他也跟着蹙起俊眉，思索一番，才回道：“我从前住在江南梓州的时候，早就听说过黎瑛的大名。黎瑛小时候有个未婚妻是城中的富户，也是做生意的，名下有几十间绸缎铺子和商行。但是他的未婚妻风流花心，最喜欢流连青楼沾花惹草。后来黎瑛听说未婚妻跟一个青楼伎子相好，他便趁夜冲进去，将未婚妻打伤了，那位伎子也受到牵连，被黎瑛打得毁容了。这件事在梓州轰动一时，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哪个男郎胆敢如此对待自己的未婚妻……说来也是茶余饭后闲暇时候的一种谈资。”

　　胡蝶仔细听完，笑道：“这是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故事吧？”

　　舒夷挠了挠头，回道：“这不是故事，这是真的。我以前住在梓州城中，我每天都去茶楼里听说书，然后有一天，说书人要给我们讲一个身边人的故事，就是这样……”

　　“如此，你当时年幼，那这些年过去，黎瑛公子岂不是年纪大了？”

　　舒夷伸手将人皮面具的五官慢慢地整理成型。

　　“嗯，他大概有二十岁了！但是他长得丰貌秀骨，看起来并不显老吧。”

　　“你觉得他可信么？”胡蝶再次征求舒夷的意见。

　　舒夷这次终于将人皮面具制作完毕，他将面具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脸上，一扫之前的明艳幽雅，随着面具与脸部严丝合缝的贴合，他瞬间变成一个堪堪清秀的小生。

　　“这件事取决于你自己，不管跟谁合作，都是有风险的，世上也没有打包票的事。”舒夷居然难得开始跟胡蝶摆道理。

　　胡蝶会心地勾起唇角，笑道：“那好吧！我就先试探这一次。”

　　片刻后，胡蝶三人用过早膳，继续启程上路。

　　皇太女的马车低调而又奢华，从外观看起来一切从简。但是内部装饰却是十分精致，四周的木板上挂着华丽的地毯，案几底下也铺着绣花锦垫。

　　春暖花开，官道两旁到处都是几处早莺争暖树的美景。

　　黎瑛似乎有点憋不住，他打起帘子，望着马车窗外一闪骤逝的花树春光，美滋滋地笑道：“皇太女殿下，你这是第一次来江南吧？”

　　胡蝶微微颔首，黎瑛笑道：“下一站就是金月城，城中市集繁华，不如我带你亲自去逛一逛？说不定你也有喜欢的物事呢。”

　　胡蝶想了想，平淡地回道：“其实京城的市集也是十分繁闹。”

　　黎瑛神色微微一怔，不知为何，他突然低下头去：“我不喜欢京城。”

　　“嗯？”胡蝶适时地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我第一个未婚妻就是私自逃婚，带着她的老相好一路逃到京城去。那件事害得我沦落为梓州城中的笑柄。直到三年后，有个女人艳羡黎家的财势，才愿意放下身段来求娶，我哪里受得了这等气？二话不说就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打出去了。”

　　不知为何，胡蝶觉得有点喜感，忍不住笑道：“你真是……你是不是喜欢行走江湖，喜欢那种恣意不羁的女子？”

　　黎瑛脸上难得闪过一丝羞涩，低声回道：“嗯。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武功盖世行侠仗义的大侠客。但是……这个世道对男郎实在是太苛刻了。我今年二十岁了，依旧一事无成，只能躲在黎家的庇护之下当个无所事事的米虫。”

　　胡蝶安抚般笑道：“其实江湖大侠听起来名头十足，很吸引你。但是等你真正接触到那个江湖大侠，吃喝拉撒，数不清的生活琐事，也会迅速磨灭你心中的渴望。当然，如果你是一个担得起生活负荷的人，你也许可以熬过去。”

　　顿了顿，胡蝶突然轻轻地捉住舒夷的素手，笑道：“对你这样心比天高的男郎来说，也许生活的刺激和跌宕才是属于你的精彩。舒夷，你说是不是这样？”

　　舒夷顿时微微一愣，他向来就是沉默寡言，但是每次面对皇太女的时候，他总是可以轻易地卸下心防，饶是他最不擅长的打情骂俏，此时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刺激就像是烤肉的调料，有一点就够了。过之不及。”舒夷再次祭出哲学家的隐藏属性，笑道：“而且太女殿下对我来说，远远比烤肉的调料还要美味。”

　　听到这话，黎瑛急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腮帮子：“哎呀！我的天！我的牙齿都要被你们酸掉了！千万不要秀了！”

　　俗话说得好，秀恩爱死得快。

　　果然，马车在抵达下一站金月城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穿着绸缎锦衣的富家女，手中拿着一柄白玉折扇，腰间挂着两枚色泽通透的上等美玉。

　　她第一个拦住舒夷公子的去路：“啧啧！极品！真是极品啊！你们快看，如此肤色胜雪的娇儿郎，居然会被我碰到！真是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