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阮齐学长比我反应快得多,对来人笑道:“呦,这不是学弟吗?”
我这才肯定,那个站在门口,半张脸淹没在花束后面的,果然是成大功。
成大功似乎也没有料到,病房里除了我还有别人,而且还是多年不见的学长阮齐。
他脸上的惊讶绝对事货真价实的。
我忽然有种预感,成大功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我记得上次我和他说过,只要一天他不跟我解释清楚当年分手的原因,和他的婚姻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我都不会给他答复。
可是今天,显然不是澄清前史的好时机。
成大功在门口愣了一瞬,走进来时,将花束交给我。
我一手托起,不到两秒就打了个喷嚏。
“啊咻”一声,肺活量略大……
连同绑着石膏的手臂,都跟着受牵连,细微的疼。
成大功的表情又有一瞬间的凝滞,进而露出介乎于懊恼和不高兴的神情:“你对花草也过敏?”
干嘛要说“也”,难道是因为上次羊肉的事?
我揉了揉鼻子:“呵呵……。”
成大功二话不说,就拿走了花走了出去,留下我和阮齐学长面面相觑。
我讷讷的委屈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阮齐跟我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的手还没放下,成大功就折了回来,手里已空空如也,脸上还挂着我看不懂的笑容:“好了,我已经把花扔了。”
我张了张嘴,在心里弱弱的说,其实还可以送给小护士的,省得浪费……
还有,成大功偶尔的敏感,其实也挺幼稚的……
护士送完药后就出去了,接下来那半个多小时,对我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启的话题,三个明显不合拍的人,竟然齐聚一堂回顾起大学的美好时光……
其实那时候阮齐学长和成大功来往不多,大学四年来他们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一起探望同一个病患。
不过幸好,大家都在同一个环境里生活过,去过同一件学生食堂,同一间教室,上过同一个老师的课,也带着姑娘到过同一片小树林。
一说到小树林,我就莫名的尴尬起来。
“我记得学长第一次约小米,还是我牵的线呢。”我承认,我这句纯属没话找话。
可阮齐却但笑不语,令这个话题死在了萌芽状态。
幸好成大功将话题转移开:“上大学那会儿,学长一向是我们这批学弟妹的榜样,我记得在学长那届,奖学金年年都拿第一,你的论文还是当年校刊上的常客。”
“嗯,我记得当时每周心心都会过来约稿。”阮齐接话道:“尤其是到了每个月月中,杂志稿件不足,要开天窗了,她还会买好多零食贿赂我们整个宿舍,让室友们督促我通宵赶稿。”
我:“……。”
“哦,对了。”阮齐仿佛想起来什么,转而又道:“我记得学弟你也是年年都拿奖学金,还代表过学校出去参加区运动会。”
我:“……。”
合着他们不是来看我的?是来攀比和炫耀的?
两人见我久久不语,只是呆坐着捧着水杯,一同望向我。
突然成了焦点,我顿觉如临大敌:“其实那时候好多事我都记不太清了……可能对我来说,现在的事比较重要吧?阮齐学长的酒吧做得有声有色,成……大功的餐厅也客似云来,大家毕业后都有了自己的成就,每次我想起你们俩,就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应该更努力才行……。”
嗯,我可真是个捧场王。
成大功道:“你和伊伊的公司不是也办起来了吗。之前给你介绍的美嘉,进展如何?”
我连忙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美嘉特别友善也特别热心,她一听说我们公司最近的案子需要很多布艺装饰,就自告奋勇的和我一起做了好几天,其实我觉得美嘉也挺有做创意策划这行的。咦,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和未婚夫都是我餐厅的常客。”
“哦……。”
阮齐在这时指了指手表:“你的药还没吃。”
我又“哦”了一声,拿起桌上装药的小碗倒进嘴里,接过阮齐递过来的水杯“咕噜咕噜”的咽下去。
阮齐又将水杯拿走放在桌上,从善如流道:“对了,我这里也有两个朋友最近半年内就打算结婚,四处找合适的婚庆公司,不过不太满意那种传统式的,正好你们公司走独家定制的路线,再加上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应该适合。”
“啊,真的么?”我又顿觉受宠若惊,幸福来得太突然,这么快就能接到第三和第四个案子了?
嘻嘻,今天真是吉祥日~
李明朗就是在这时提着饭盒走进病房的。
屋里的气氛,已经上升到某个高度,我的笑声还来不及收回去,就在见到李明朗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了。
李明朗笑道:“这么热闹?”
然后将饭盒放在桌上,饭香扑鼻而来,好像有红烧肉的味道。
我为他和阮齐介绍:“这位是我大学时的学长,阮齐,这位是我的老板之一,李明朗。”
两人短暂握手,我又按照中国人拉拢关系的传统,继续介绍两人的背景,一来稍微夸大了一下阮齐的酒吧,二来还略微描述了一下李明朗的投资眼光。
比如,我说那间酒吧原本是三个合伙人来着,一个只投钱不管事,一个虽然管点小事但是由于欠债而将酒吧的投资转让出来了,还有一个就是阮齐学长,又投钱又管事,还把酒吧经营的有声有色。
再比如,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公司这一个多月来的运营情况,以及李明朗如何看准商机强势介入,还特别照顾员工福利,管吃管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说完这些,在场三人全不说话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因目前这个可以凑成一桌麻将的局面而感到恐慌。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我言不达意,还是语气没掌握好,李明朗还听出了弦外之音。
“怎么听你的形容,就像是在形容奸商?”
阮齐也微微点头。
我刚要解释,许久不曾出声的成大功身上,竟突然传来一道荒腔走板的手机铃声。
而那铃声……
竟然就是我大三那年喝醉了对他大声唱过的那首《我要我们在一起》。
突兀的听到自己声音响在耳边,室内又这么安静,还要面对两双异样的眼神,说实在的,那种感觉真不怎么好。
可负责煽风点火的成大功,却已经起身走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阮齐第一句话就是:“那是你在唱歌?”
我“呵呵呵”了几声……
李明朗却勾起嘴角:“原来你五音不全。”
我连“呵呵呵”都没了……
几分钟后,成大功折回来,站在门口和我告辞,我见他有事要办,也不便挽留,连忙客气的说了一句:“有空常来坐。”
他说:“好。”
“……。”
又过了几分钟,李明朗将饭盒一一打开,罗列开来,四菜一汤两份米饭。
我伸头过去不由自主地报了一遍菜名,然后道:“哎呀,都是我爱吃的!”
阮齐站起身说:“你们吃吧,我也先回了,晚上还要通宵看店。”
“哦,好。”我送阮齐到门口:“那学长,多注意身体,等我出院了请你吃大餐。”
“好。”阮齐笑道。
“……。”
可等我再一回头,面向闲适的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李明朗,却不可避免的对上他那双意味颇深的眼睛。
李明朗拿起筷子开始布菜:“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怎么会?你和成大功原来就认识,今天你和学长也认识了。”
以后可以常来常往啊……
“你那个学长喜欢你。”李明朗淡淡道。
我刚将汤碗凑到嘴边,听到这话毫无意外的呛了一口,险些喷出来。
“你乱说话之前能不能给个预警?”我抹了抹嘴道。
“这么明显的事实,你没看出来?这么迟钝还要别人给预警?”他也一如既往的毒舌,对自己的判断也一如既往的坚持和自信。
虽说李明朗不是第一个这么判断的,可是不管几个人说,我都感觉不出来我和阮齐之间有一丝电力。
“是不是在你眼里,所有男女交往都是建立在两性关系上?”
李明朗不答反问:“都大学毕业两年了,你觉得是什么动因,可以促使一个男人来医院探望一个女人?还带着酒?”
“废话,他是开酒吧的,不带酒来难道带茶么?”
李明朗看了我一眼,边吃边说:“他带着酒来,还只带了这么一点分量,就是希望你喝着喜欢,下回好去他酒吧里喝,那就能多制造一次相处的机会。你也知道,酒吧那种灯红酒绿的环境,很容易就促使一些东西发酵的。”
我没有及时反驳他,而是咬着筷子仔细认真的思考李明朗的逻辑,同时默默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吃饭的姿态,直到片刻后我想清楚了,才缓慢的举一反三。
“照你这么说,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一个男人顿顿给一个女人这么送饭,荤素齐全,有饭有汤,还有水果当饭后甜点,那这个男人是不是也对这个女人蓄谋已久?他是不是希望这个女人会食髓知味,把胃口养刁了,好跟他保持长期饭友的关系?”
李明朗脸上很少会出现惊讶的表情,有时候我总有种错觉,他似乎经历过一些比惊讶要超出很多倍的震惊的故事,以至于生活中的小意外在他看来都不足以引起任何波澜。
但是这一回,他不仅是惊讶的,甚至是有点刮目相看的意味:“口才见长,看来你还真挺适合干这行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被他转移话题,直勾勾的望着他:“请李老师认真回答学生的问题,这个男人是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是,他为什么回避问题,如果不是,他这么做不是存心要引起误会么?难道他就不怕被这个女人缠上么?还是他一贯喜欢这种游戏方式,不在乎结果,只在乎在整个过程中,自己有没有娱乐到?”
沉默在我们中间大剂量的滋生着。
就在我以为李明朗会又一次高明的转移话题时,他却突然放下了筷子。
“我承认,在我心里,曾有一度对你有过某种想法……。”
怎么……他承认了?
他之前不是还很信誓旦旦么?
还有,那涩涩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然而,正当我不知该惊讶还是该惊喜时,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到现在还不能肯定那是什么。”
不能肯定……
“你什么意思?”
我突然一阵气闷,一想到将来有可能“我对你只是兄妹感情”这种陈词滥调,就感到极度的不爽。
“李明朗,我问你,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你说你是我高中同学,可我听阿飞的话,你应该有二十七岁了……呵,你可别告诉我你留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