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道人又急忙跪了下来道：“师尊恩情，虎殇如何敢忘？神道又能如何，弟子本就孑然一身，师尊就是弟子唯一的亲人，尸道更是弟子在这世上的根，纵使有再好的前程，也万万不愿舍家远行呐。”

　　“痴儿啊，痴儿……”刑邪摇了摇头，再次将其扶起，却是也没在这件事上再多说什么。

　　说实话，刑邪也是深知虎殇道人极其重情，这并非是因为刑邪曾许以了对方泼天好处，而是同虎殇的身世，有这莫大的关系。

　　“行了，你想同百里歌这臭小子想说的事，我大致也猜到是什么了。也罢，这小子将来可不止你那一处选择，先听听也无妨。”

　　“天佑尸道啊！”虎殇道人听到此言，自然明白刑邪话中的意思，转头重新打量了一番正满头雾水的百里歌，欣慰道，“师侄，我先得感谢你，能让我在死前再见师尊一面。”

　　“哪里，师伯客气了。”百里歌连连摆手道，心中还有一丝愧疚。

　　他是真不清楚眼前这俩人的关系，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才让两人相见，因为其实刑邪还是挺好说话的。。

　　虎殇道人接着说道：“你一定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活了近十亿载的老怪物，实际上，这也很好解释。”

　　虎殇道人指着自己道：“我呀，不是人。”

　　第四百七十七章 往事成追忆，真实的身份

　　“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

　　世俗间，孩童嬉戏打闹时，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么说别人，则很大概率能挨一顿揍。百里歌活了这么些年，鲜有见人这么说自己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竟脱口而出道：“您老可别再骂自己了，往后您想在这儿待多久都成。”

　　“臭小子又开始瞎说八道了？”刑邪笑骂道，百里歌脾气他也清楚，自己这些年也没少被他气到发笑。

　　虎殇道人见师尊对百里歌的态度不一般，也不禁宽慰了许多。自己的气数将尽，往后能有个师尊欢喜的后辈弟子陪伴，这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整理了一番思绪，虎殇道人说道：“这么说吧，不知，师侄你可曾听过冥界通道一说？”

　　“听闻过。”百里歌点头道，随后又加了一句，“不是传闻尸道位面的冥河可通往冥界嘛，但那应该只是个谣传罢了。”

　　虎殇道人说道：“是，也不是。冥界通道确实存在，而形成之初，也确实位于现在的冥河底。”

　　“真有？”百里歌吃惊道，“那后来呢？”

　　虎殇道人指了指自己，“后来，就变成了我。”

　　百里歌，如遭雷劈。

　　“这是真的。”刑邪说道，“这事儿虽然听着有些离奇，可的确就是如此。”

　　虎殇道人似是怀念道：“那是师尊刚发现尸道位面不久，我尚且还处于孕育期，别说修行，就连灵智都尚未开启。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一双温暖的手将我从冰冷的沉睡中唤醒，我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所见之人，便是师尊。”

　　刑邪挠头笑道：“其实，那会儿尸道位面的灵气还未发生蜕变，不太适合尸道弟子修行。为了加快这一进程，我从古战场搜集了不少强者大能的尸体抛入了现在的冥河中，却在河底意外地感知到了魂力波动。一群死人堆里有魂力波动，你说吓不吓人。”

　　百里歌提示他道：“老祖，我们尸道一脉可不都是死人堆里的么。”

　　刑邪老脸微红，愠怒道：“别打岔，虎殇你接着说。”

　　虎殇道人笑了笑，继续讲道：“多年后，我已经能理解些简单的人语，师尊他经常来看我，跟我说外面的世界，天是蓝的，花是五彩的……对于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我来说，那无疑是最向往见到的场景。”

　　百里歌瞅了瞅刑邪，心道没想到对方还是个老骗子，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像是个怪叔叔拿着糖在勾引无知幼儿。

　　“当时，我依稀记得自己是带着使命而来，但对外界的向往，让我将那份使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又过了几百年，师尊再来看我时，我已然能勉强凝聚成人型，笨拙地朝他行礼问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师尊问我，想不想修行。”

　　虎殇道人感激地看着刑邪道：“我的知识都是师尊赋予的，当然也知道修行的含义。奈何我没有人身，就算知道这个，也只能是望洋兴叹。”

　　“冥河底不是有很多尸身么？”百里歌插话道，“上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尸身，应该都很不错吧？”

　　“是很不错。”虎殇道人点头道，“对于寻常时空的生灵而言，足够用了。但我却不行，我的魂体，是完整的神级魂体。”

　　百里歌恍然。他是一不留神陷入误区了，先前百里明月复活，得益于不灭神魂，他便下意识地以为神级魂体能随意进入任何生灵的躯体中，现在想来，明月的那缕神魂相对极小，终究还是以当世之魂为主。

　　虎殇道人接着说道：“当年，师尊也想过去鬼道遗迹找些法门，但尸道位面尚未完全稳定，大量尸道弟子还在主世界，尸道在仙魔两道的追杀下惶惶度日，形势并不算好。师尊身为尸君，自然还是得以大局为重，这件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百里歌听得津津有味，挥手幻化出了一张矮桌和一些水酒，刑邪也熟练地幻化出了一碟碟小菜，一老一少仿佛早已达成了多年的默契，喝着酒继续听着。

　　虎殇道人也不在意，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

　　“大约又过去了近千年，我偶尔会浮上冥河，小心打量着尸道位面，因为师尊说过不让我上岸，因此我最多也就看一小会儿就会沉下去。而那天，却正好见到师尊不知是何缘由，兴高采烈地从远处飞来。后来我才知道，师尊这千年中并没有忘了我的事，而是苦心研究出了一门融合之法，为我塑造肉身。”

　　百里歌肃然，融合之法在尸道历史上的意义非凡，可以说是天尸流法门的精髓所在。虽然先前认识刑邪后，百里歌也知道了那多是由其所创，如今却才弄明白创造的缘由。

　　“承载神级魂体的肉身，说实话，我想都不敢想。”虎殇道人苦笑道，“可师尊却没有放弃的意思。那天，师尊就将一尊玉雕交于我手，郑重地让我将其放在冥河底，直到白玉变灰，方能寄身其中。”

　　说到这里，虎殇道人面色复杂地看向刑邪道：“当时，我已隐约有些不安，师尊的神色看上去异常疲惫，眉宇间还有一丝死气。那一天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师尊。”

　　刑邪痛饮了一杯酒，也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情景，摇头叹道：“那会儿的仙魔两道还有点底蕴，其中几个老家伙不好对付，我在保全《尸经》的时候着了他们的道，受了重伤。所幸七百万尸道弟子拖住了对方，我才逃回了尸道位面。”

　　“老祖你这么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百里歌惊讶道。

　　刑邪撇了撇嘴道：“能有多强，那会儿我就一个半步界王，差的远了。要是有现在的本事，这混沌流域小一半儿都是尸道天下了。”

　　百里歌愕然。

　　虎殇道人听了，却是唏嘘不已，当年的猜测，此刻也算是得到了印证。

　　“师伯，您接着说。那尊白玉，就是您现在的躯体吗？”

　　虎殇道人微微点头，“正是，直到我的魂体与它完全融合，我方才知道，这竟是一尊混沌流体。师尊，您当年重伤，想必与强行引入混沌之气，也有着莫大的关联吧？”

　　混沌之气！！

　　百里歌知道。在主世界外，无尽的混沌之气弥漫着，而界王以下的存在若是触碰，几乎是必死无疑。刑邪竟然在半步界王的时候就敢引混沌之气入体？

　　带着征询的目光，两人都看向了刑邪，后者哈哈一笑，摸着头道：“还是被你给看出来了。当年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不论放哪儿都不适合凝结混沌流体，干脆就放在我自己体内。千年时光，总算是没白费啊！”

　　第四百七十八章 残烛风中摇，了却一世情

　　混沌流体究竟是为何物，百里歌并不清楚，也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年刑邪为了替虎殇道人塑造肉身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虎殇道人的来历讲完了，跟着两个老前辈重游近十亿年前，百里歌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刀剑纵横，杀伐不断的年代。

　　回味了一阵后，百里歌替虎殇道人和刑邪斟满了酒，说道：“师伯，您经历了这么多，听老祖先前讲的，早该称神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已经放下啦。”虎殇道人看着他笑道，“称不称神，我其实并不在意。当我成就界王的时候，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天职’再次苏醒，我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我并没有打算去做。”

　　“天职？”百里歌不解道，刑邪也一脸疑惑。

　　虎殇道人点了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建小冥界，立十八宫。”

　　百里歌正在倒酒的手一抖，洒出了不少。他和刑邪两人对视着，随即脱口而出道：“冥宗祠十八宫？”

　　虎殇道人有些纳闷道：“冥宗祠……十八宫？这听着有些别扭，不过倒也算是贴切。师侄，师尊，莫非你们也知道？”

　　刑邪没说话，皱着眉头做沉思状，百里歌对虎殇道人说道：“师伯，您先瞧瞧这个。”

　　只见他对着一片空旷的区域，张口喝道：“焱剑式！”

　　就见一柄熔岩巨剑凭空显现，缓缓飞向远方。

　　虎殇道人看的真切，百里歌这一招连法诀都没掐，张口即来，不禁惊诧道：“拔舌小神通！”

　　百里歌听闻，当即苦笑。

　　没错了，当时在冥宗祠十八宫，不只有一个修罗对他说起知晓明月之事，而他也总觉得在踏入冥宗祠之后，就隐隐总有一对目光注视着自己。

　　修罗的实力他试探过，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但至少在魂力上绝对没有刑邪来的厉害，绝对不可能知晓这么多事。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冥宗祠十八宫，本身就有一个庞大的魂体在无时无刻地窥探着那里的一切。

　　“不对。”这时，刑邪突然开口道，“小子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遇到过许多来自不同时空的修行者，假如说虎殇他的魂体能化作冥宗祠十八宫，那又该怎么解释我们经历过的那个？毕竟从现实看来，冥宗祠十八宫，只有一个。”

　　百里歌恍然，转头看向虎殇道人，“师伯，其中缘由，您应该清楚吧？”

　　虎殇道人似是回忆着什么，然后脸色渐渐显得苦涩。

　　“虎殇，想起什么了？”刑邪问道。

　　虎殇道人欲言又止，然后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师尊，既然您和承影他去过那里，这就好办了。入过十八宫，魂体势必沾染业力，承影你本就身怀业力，如今想必还有业力本源加持，倘若有一天想前往冥界称神，持我一道魂柬，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他说完后，却发现眼前的两人并没有为此多高兴，反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虎殇，在为师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刑邪缓缓道，他再了解虎殇道人不过。

　　“师尊……真没什么。”虎殇道人结结巴巴道。

　　“行了，我也不逼你。”刑邪挥了挥手道，“只是你要记得。我这当师尊的现在虽然半死不活，但总归也算是活着。你真想做什么傻事，也请考虑下我的感受。”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就是见颇为伤感之事，刑邪自是不愿再看这徒弟干出些什么傻事。

　　“师尊……”虎殇道人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百里歌这会儿也插不上话，三人自顾自地喝着酒，各怀心事。

　　不多时，酒也喝完了，就见刑邪突兀地问道：“还有多久。”

　　虎殇道人轻声道：“也就半年。”

　　刑邪默默地“嗯”了一声，然后对百里歌道：“骨戒，先留在虎殇那儿吧。”

　　“好的老祖。”百里歌连忙道，这最后的时光，想必他们师徒俩有许多话要讲。

　　果然，刑邪看着虎殇道人，叹道：“半年，陪陪为师吧。”

　　虎殇道人听了这话，不禁当场老泪纵横。

　　离开了尸经大世界，百里歌将自己的东西转移到一枚储物戒中，然后将骨戒交于虎殇道人手中。

　　老道在见过刑邪之后，明显变得更加洒脱，笑着道了声谢后，郑重地捧着骨戒朝殿堂的深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找了金姗和子虞，两人和甄妃聊得正欢，见百里歌过来，两女笑着朝他跑了过来。

　　“你们谈完了？”甄妃笑着问道。

　　“嗯。”百里歌点了点头。

　　甄妃犹豫了一下，问道：“还剩多久时间？”

　　“半年。”说完这话，百里歌的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冥界神魂，若是在冥界，自然能真正做到长久不衰，可就像百里明月一样，一旦离开了冥界，那寿元就必然会受到限制。虎殇道人这一世存活了近十亿年，已经算得上很久了。

　　“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