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真不喜欢这里。”唐晓雯苦涩一笑，带着些失落。
“我也不喜欢，这里的医生一点不考虑病人的感受，说话总是那么难听。别理她，明天出院，我们该高兴高兴。”
“放心，那些话杀伤力不强，我已经习惯了。她不也没见过我这种病吗，为什么她说不行就不行，我才不相信。世界之大，总能找到办法吧，大不了我真如陶艾说的给研究人员发邮件，问问外国医生的看法。”
五分钟前，唐晓雯和陈医生刚结束一场辩论，将她视为救命稻草的药物斩草除根。
“陈医生，你听过这种药吗？”
“知道，这个药主要用于降低心率。”
“我查到有研究报道用它治疗我这种病，而且效果很好！”
“我们也查过，但是你的病用药物治疗估计没什么效果。”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病变很复杂，病理分型复杂、病变位置复杂，而且体积很大，药物治疗最多能抑制生长，想将它缩小甚至消除不太可能。”
“但是文献报道的有效率很高呀，虽然他们也用了其他方法治疗，但药物确实能缩小病变大小。”
“话虽如此，但药物治疗存在个体差异，用在别人身上有效，用在你身上不一定有效。我觉得你们对这种药还是别抱太大希望，毕竟我们请了那么多会诊，没有哪个医生说这种药能抑制病变。”
“那...我能试试吗？明天出院，我能出院带药吗？”
“如果你想尝试也行，毕竟你的胃底食管静脉重度曲张，这个药能降低门脉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血管破裂的几率。但是我没法开这个药，开药必须有相应指征。如果你想试试，可以去药店里问问，反正这个药不贵而且副作用很小。”
“好吧，那我出院后再问问。”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先去整理出院资料。”
“等等，出院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多注意饮食，不能吃烫的、冰的、辣的、硬的食物，任何刺激性性食物都不能吃。注意保暖，好好休息。如果咳嗽，可以用手按住腹部，别太用力。明天葛医生会说得更详细，如果有问题到时候问问他。”
“哦，那我需要复查吗？后续治疗应该挂哪个科室呢？”
“这个，我想想，最好挂普外或者胸外吧，我们科室没别的办法，介入呢你又不放心，在外科随访吧，但是手术也只是保命的办法，你可以多问问外科医生的意见再做决定。”
“好的，谢谢您。”
医生不是造梦师，而是客观事实的陈述者，冷静、直接是他们惯有的态度。对病人而言，这就是冷漠，公式化的笑容、穿肠而过的话，一不小心便击碎那微不足道甚至可笑的希望。
再也不想来这里，是母女俩发自心底的叛逆。
陈医生回到办公室，清脆地敲击着键盘，“嗒嗒嗒”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他们决定出院了？”葛医生两脚一蹬，椅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嗯。”
“呼，终于走了。”
“是啊，住了快二十天吧，终于决定回去。”
“她说再住两天时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想同意又不敢不同意。没想到下午竟然提出出院，真是谢天谢地。”
“你啊，以后千万别再犯同样的错误，这回是从鬼门关里把人抢回来，下次可就没这运气了。”
“我知道，我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如果一直不出院，我心里更难受。”
“行了，去把出院资料准备好，明天办理出院。”
“好咧！”
五月十二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妈，母亲节快乐！”清早第一句话，伴着措不及防的亲吻，唐晓雯咧着嘴一个劲地傻笑。
夏丽红拿出木梳乐乐呵呵给女儿梳妆打扮。
“今天给你扎两个小辫，出院得好好打扮打扮。”
“妈，我还是想买个蛋糕，既能庆祝你过节，又能庆祝我出院。”
“别乱花钱，你爸一大早已经把鸡炖上，还买了你喜欢的苹果，回家好吃的东西多得是！”
“有苹果？我喜欢！好兆头！”
苹果苹果，“平平安安”。
九点半，唐诚提着换洗的衣服出现，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出院手续办没？”刚放下衣袋，他便急切地问。
“你去问问医生，我来收拾东西。”
“好。”
脱下病员服，换上桃红色的体恤和碎花阔腿裤，唐晓雯焕如新生。
“妈，老爸真会挑衣服，竟然拿件新衣服给我。这衣服是四月初买的，你记得吗，当时还说这颜色好看，衬得皮肤粉粉嫩嫩。”
夏丽红一看，邹起眉头数落道：“他哪会挑衣服，套头衫多麻烦，拿件开衫多好，而且这衣服这么紧，应该挑件宽松的。”
父亲的细心永远赶不上母亲的心细。
老爸估计看这颜色喜庆才选的这件吧，唐晓雯心想。
唐诚还在排队等待结算，而母女俩已经换好衣服，站在床边，不坐板凳不挨床，捍卫一身干净。
房间里的病友们，见唐晓雯出院都喜闻乐道。
1床小妹妹说：“姐姐，恭喜你，好羡慕呀。”
3床老阿姨说：“出院啦，真好！回家好好养。”
4床假小子的母亲说：“住这么久终于出院了，但只要病治好住院时间长些也没啥。”
6床中年大姐说：“出院最开心！我们也快出院了！”
夏丽红和唐晓雯双手合十于胸前，学着之前出院的病友模样，向每一个人表示感谢和祝福。
唐诚交完费，拿着一打资料，争分夺秒回到病房。
“办好了！今天运气好，排队的人不多！东西收拾好没？”
“收拾好了！”
“出院的注意事项说没？”
“都记下了。”
“好，我们启程回家！”
“回家！”
唐诚两手满满领队在前，夏丽红鼓足劲提着大包小包护着女儿尾随在后。走向停车场的每一步都朝气蓬勃，像跳跃的钢琴键。
唐晓雯弓腰驼背小心翼翼追随，双腿虽然无力，但因沐浴在阳光下，每一个脚印都变得踏实。 我福大命大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