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甜甜回头一看,小白正用手压着她的肩,对她和善地笑道:“甜甜,回家去吧,娘子已经原谅你了,你父亲多日不见你,定然也着急了,乖,别让他老人家担心,嗯?”
小白和蔼可亲得如同她的长辈,但言辞间的警告却如此明显,在他无形的施压下,她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不听话,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胡甜甜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装作无比真诚地道:“白哥哥,甜甜知道了,甜甜会乖乖回家的。”
小白积聚着阴云的眸底,这才云消雨散,他放下手,朗朗一笑:“这样才乖嘛,好了,趁现在天色还早,早点回去,晚上还能找家客栈好好休息,不必在那荒郊野岭风餐露宿。”
这般着急赶她走,胡甜甜面上虽不表露,但暗里已将银牙咬碎,对沈烟更是恨入骨髓。沈烟本也觉这般赶人实在不近人情,可仔细一想,胡甜甜也不是凡人,又何必为她操人的心呢?
胡甜甜知道自己在这里留不住了,死缠烂打实在难看,只好低眉顺眼与他们告别,默默转身,颓然前行。
沈烟看着她单薄削瘦的背影,孤零零地走在甬道上,恻隐之心油然,不禁垂首看向脚尖,暗暗思忖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些,或许留她吃顿饭会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小白悄然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撒娇道:“娘子,我饿了呢,不知兰嫂做了什么好吃的,咱们去厨房看看吧!”
被他这么一说,沈烟顿觉饥肠辘辘,她晨起匆忙,未及吃早点便赶去客室会客,这会儿都过了午时了,哪有不饿的道理?
“嗯。”沈烟抬眸,望向他灿烂明媚的笑颜,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便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向着与胡甜甜相反的方向走去,浑然忘了要抽回手,仿佛他牵着自己,本就是件极自然的事。
只可惜,这难得的和谐,很快就被身后的一声巨响揉碎了,两人双双回头,却见胡甜甜倒地不起,逐渐化成一头火狐。
沈烟和小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开手,来到胡甜甜身边,见其双目紧闭,口角流血,气若游丝,沈烟不由着慌:“她怎么啦?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娘子别急,等我先看看。”小白说着,便要施法探查她的状况。
沈烟忙握住他的手腕道:“等等,先带她回房吧,若是李叔和兰嫂撞见了,会吓到他们的。”
小白点头赞同,当即二话不说,抱起胡甜甜便往自己的厢房走。沈烟连忙提起裙摆,踩着小碎步,努力跟上他迅疾稳健的步伐。
听得身后脚步吃力,小白头也不回地道:“娘子你别跟来,有我照顾她就行了。”
沈烟霎时刹住脚步,重心不稳,险些摔跤,她站稳身子,微微吁气,目光随他远去,失神地点头应道:“哦,好。”
小白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顷刻便闪进了厢房,带上了门。
或许他是没听见吧?毕竟,她应得太小声了。
她伫立片刻,转身回走,脚步迟缓得竟似迈不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勾勒起方才的一幕,小白焦急地抱着胡甜甜,化作火狐的胡甜甜就那样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那一白一红,交相辉映,倒是宁静美好得很。
小白说的没错,她也帮不上忙,跟去做什么?那是他们狐族之间的事,她一个好好的人,有什么好参与的?只是……
沈烟抬手揉了揉胸口,怎么觉得有些气闷呢,她想了想,只能归咎于自己体力太差,没走几步就累了。
整个下午,沈烟都在作坊,对着那方琼脂天香发呆,她还记得今晨刚见它时的喜悦,她是多么的爱不释手,视若珍宝,此刻她却无心欣赏。她轻轻合上锦盒,将它放入柜中锁好,思索着要不要用它入香。
俄而,李叔送了银耳羹来,见姑爷不在,不禁问起他的去向,毕竟,姑爷可是连午饭都没吃就外出了。
沈烟怔了怔,扯了个他刚回来,正在屋中休息的鬼借口,让李叔别去打搅他。这可就问到了点子上了,李叔真正想问的,正是那厢房闹鬼的事儿。
沈烟犹豫了好了一会儿,才推说是仙儿丢了钱袋,想躲房间里哭,谁知跑错了房间,便将错就错,闩了门,悄悄地哭了会儿,恰被兰嫂撞上了,她不敢回应,就被误会成了闹鬼,这不,那丫头这会子哭好了,又溜出去找钱袋了。
李叔这才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一边念叨着仙儿太不小心,一边又责怪起兰嫂的咋咋呼呼,絮叨了半晌,待沈烟吃完银耳羹,他才收拾了空碗退下。
等四面寂静下,沈烟才松了口气,她趴在案上,头疼地捏着眉心,寻思着香铺还是赶紧开张的好,否则这李叔闲着没事儿干,人也八卦起来,再多来几次,她可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招架得住。
想一想,托了那群非人类的福,她胡说八道的本事真是日日见长,再过段时候,指不定她就可以写话本谋生了。
奇了怪了,小白怎么进了屋就再没出现过,难道胡甜甜出事了?沈烟猛地直起腰,觉得自己也不能全然坐视不理,毕竟胡甜甜是在暗香馆变成这样的,好歹她也得把事情原委弄明白才行。
还有仙儿,自昨日出门后,她就消失无踪了,虽然以前这是常有的事,但如今她化成人形,留在她身边,再这般来去无拘束,难免惹人生疑,若是见着她,也得好好说道才行,这里的人,当然指的就是李叔和兰嫂。
哎,暗香馆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她的脑袋也越来越大了……
胡思乱想间,天色渐黑,沈烟潦草地吃过晚饭,让兰嫂将留给小白的饭菜,装入食盒后,由自己送去厢房。兰嫂一脸好事将近,快喝喜酒的表情,她笑嘻嘻地看着沈烟,念着一堆过来人的忠言逆耳,建议小姐好好抓住姑爷的心,沈烟敷衍地一笑,便拎着食盒往厢房去了。
她一面走,一面看着手中多余的食盒,横竖妖是不必吃饭的,若不是为了掩住李叔和兰嫂的耳目,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沈烟的心渐渐忐忑,等会儿见到小白时,她该怎么说呢?说,自己是来给他送饭的?蠢死了,他又不用吃饭!想到这点,她都想把手中的食盒丢了。
说,自己是来看胡甜甜的?嗯,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她身为暗香馆的主人,的确该关心关心客人的状况。只是,胡甜甜有他照顾,用得着她多事吗?这种关心,是否显得自己太造作,因为,她原本并没有留她的打算。
一只麻雀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仿佛在嘲笑她的犹豫不决。沈烟不经意地扫了它一眼,突然灵光一闪,对了,仙儿!就说,自己是来探询仙儿下落的,毕竟,她是跟踪小白和胡甜甜出去的,他们不该毫无察觉才是。对,就这么说!
沈烟就这般想入非非地走着,浑然不知,那只麻雀已止住了聒噪,正眯着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知不觉,她到了房门口,抬起手,刚想敲门,可是好好的手却像被定住般,怎么也落不下去,她犹豫再三,终还是想道: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突然难以面对小白,她只觉这心里堵得慌,见与不见,都不好受。沈烟转身,怏怏不乐地走出两步,房门忽而“咿呀”一声,打开了。
沈烟没来由的心中一喜,以为是小白听见她的动静,主动来开的门。不想,这一回眸,却只看见胡甜甜独自立在门口,苍白着一张脸,对她嫣然笑道:“沈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沈烟的笑容微微凝固,她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已易了主,她变成了客人,而那此刻对她微笑的女子,才是真正的主人,这种感觉令她心中郁闷,可她却不能,也不愿流露出丝毫不悦的表情。
于是,她只得提起食盒,展露笑颜道:“你好些了吗,我带了些食物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胡甜甜抬起纤指,虚掩口鼻,微蹙秀眉道:“这些凡间的俗物,于我们妖族而言,是入不得口的。”她说到此处,醒悟似的顿住,又连忙回旋道:“不过,既然是沈姐姐带来的,那自然另当别论。”
沈烟提着食盒的手有些僵硬,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胡甜甜十分贴心地接过食盒,热络地拉起她的手,请她进屋:“沈姐姐,快进来坐吧,若让沈姐姐站在门口说话,白哥哥定要怪我不知礼数的。”
沈烟方想拒绝,人已被她拉进了屋内,胡甜甜转身关门,随着门缝缩小的,还有她温婉的笑容,她回头见沈烟左右巡睃,似在寻找着什么,眸光一沉,悄然飘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阴森森地道:“别看了,白哥哥不在这里。”
胡甜甜的声音突兀地响在耳侧,沈烟不防,心中一悸,立即转眸看向胡甜甜,见其逆光下的面容,蒙上了浓郁的阴影,乍一看,恰似吃人的恶鬼,她不由惊得失声低呼……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