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沈烟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扭开头,不去看他,面色时红时黑,似不甘,似害羞,别扭极了。
“来,娘子,再吃一口,啊……”
沈烟想也没想,习惯性地张嘴便将鱼肉纳入口中,等嚼了两口,才发现不对劲儿,她不自然地转动着眼珠子,拿余光悄悄瞟他一眼。
小白虽未笑出声,但表情叫那个得意啊……直让她手痒痒,很想捶他几下!
小白亲昵地贴到她身边,与她悄声语:“娘子,别听她乱嚼舌根,她觊觎你相公我许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放心我今儿刚训过她了,她不敢再胡来的,娘子若不信,我拔光她的狐狸毛儿,给你出气好不好?”
笑话,以他的修为,治愈她那点儿小伤,还需要依靠灵草?小白对胡甜甜的不满,又记上了一笔。
信你才有鬼呢!沈烟送给他一个质疑的眼神,但态度还是不自觉地软化了,她咽下鱼肉,将脸转向另一边,不由自主地偷笑上了。
片刻后,她收起笑意,一肃容,再回过脸时,已是一本正经:“算了,你若真这么做,她会越发记恨我的。”不对,她怎么能这么回答,这样不就等于承认了他是她相公了?就算她心里认同了他,可是毕竟还没成亲呢!
想到自己自从遇见他,贤良淑女的形象便渐渐损毁殆尽,真是……好不甘心啊!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双颊,又是羞又是恼。
小白将她这副小女儿娇态看入眼里,不禁心潮澎湃,如江水决堤,泛滥成灾,若非地方不对,真想……扑倒她啊!
“哎呀!死人啦!”
忽然,厨娘的惊叫将他们之间的暧昧打破,两人低头一看,只见冬儿已倒地不起,额头磕出了碗底大的口子,血流不止。另一边,云儿手执带血的擀面杖,情知犯了事,一时惊急攻心,竟厥过去了。
厨娘使唤小工去探探两人的鼻息,小工们瑟瑟缩缩地照做了,冬儿果真没气了,云儿只是晕了而已。
沈烟一惊,拉起小白袖子,便紧张道:“小白,你看!出人命了,怎么办?”
小白宽慰她道:“娘子莫担心,这人的命,都逃不出阎王的生死簿,判官的轮回笔,若她真的一命呜呼,那也是命该如此,若不然,想死都死不了,娘子且当看戏便是,别为这等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东西坏了心情。”
“来,娘子多吃几口。”
小白继续自己的喂食行为,乐在其中,沈烟任他喂着,脑子里却陷入了沉思,她猛然意识到,他是狐,而她是人,她会老、会死,他却不会,他们真的合适在一起吗?
有一天,她变得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他却依然风华正茂,届时她该如何面对他?他又会如何看待她?
沈烟越想越心惊,入口的鱼肉再鲜美,吞入腹中,也化作一滩苦水,反映到脸上,整张脸儿都拉长了三分。
“娘子,你在想什么呢?”小白拿指头戳了戳她白嫩的脸颊,成功将她拉回魂。
“啊!咦?怎么没人了?”沈烟陡然低头一看,厨房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不在,只剩一地狼藉。
小白滴溜溜地转动着狐狸眸子,颇感有趣:“娘子发呆的时候,他们将死人抬出去了,嚷嚷着要叫那狗官做主,哈哈哈……自家人对簿公堂,场面想必十分热闹,娘子,咱们也去看看吧。”
他说完,将盘子筷子,随意一丢,拉了沈烟便去凑热闹,经过门口时,眼明手快的他,顺走了一盒糕点,打算与娘子一边看戏,一边吃个零嘴。
正堂里,一帮妇人围着冬儿的尸体,已吵得不可开交,不止正房妾室交锋,连她们各自生的女儿也争吵不休,云儿躺尸装死,只想这么着糊弄过去,县令大人则在扶额头疼。
按律法,斗杀者,当处以绞刑,可这事儿搁家里,县令如何能让事情闹大,不止脸上无光,也影响仕途不是?
可当家事解决吧,更头大了,死个丫鬟本不算什么,重点是死的是孙姨娘的丫鬟,凶手又是云儿,他近来刚得了她,新鲜劲儿还没过,就这么办了她,他可舍不得,再者,有发妻护着,要云儿偿命,她也不答应。
可是孙姨娘也是他的心头宝啊,她闹腾着非要云儿偿命,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县令两头哄着,自己反倒里外不是人,于是便想打杀那小工,和稀泥得了,管他是非曲直,且先熄了后院这把火再说。
那小工听得县令要拿自己开刀,息事宁人,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将事实一五一十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这等离奇之事,县令如何能信?笃定他必是害怕担罪而信口雌黄,唤来护院就要拖下去打死。
这一下,沈烟可不答应了,她扯着小白道:“小白,你快想想办法,否则他就要被冤杀了。”
小白原本只想看场热闹,这人间的是是非非,他是不愿插手的,但既然娘子见不得血腥,他只好答应道:“既然娘子心善,为夫就做件好事,让全宛城的百姓,都仔细看看这位县令大人的嘴脸吧。”
沈烟一头雾水,启唇发出疑问:“什么意思?”
小白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对她一眨左眼:“娘子,且等着看好戏吧!”言毕,指尖弹出一道白芒,飞进那张嘴下令开打的县令口中。
县令只觉喉咙一滑,像吞了只苍蝇似的一咽,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正要再说话,突然浑身一抖,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手舞足蹈,扯起嗓子乱叫。
众人都被他这古怪的行径吓懵了,顾不得相互指责谩骂,纷纷关心起县令。那县令却一声狂吼,将众人吓退,紧接着宽衣解带,扯乱头发,毫无征兆地便冲出县衙。
众人慌了神,还是县令夫人冷静自持,知道差人把大人带回来,一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也跟着出去找人,至于那装死的云儿,也禁不住内心的好奇,悄悄跟着看热闹去了。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人管那小工死活,小工从地上爬起,二话不说,小心翼翼地摸到后门,溜之大吉了。
“你对县令做了什么?”沈烟一边咀嚼着糕点,一边问道。
小白拍了拍手里的糕点碎屑,对她挤眉弄眼,卖关子道:“娘子看过便知。”
说着,他揽上她的腰,如同一阵风吹过,从房梁上,飞到了县衙外,沈烟一紧张,便死抱着他不放,这可乐坏了小白,只盼着这路程再长些,他也好与娘子多温存一会儿。
两人在高楼的屋顶上落下,小白拉着她坐在屋脊上,极佳的视野,将大街上的景象一览无余。
县令抖着四肢,神神叨叨地念叨着,在宛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当街跳大神,引得路人围观,指指点点。
此时正是饭点,街两旁的大小酒肆、饭馆、客栈正热闹着,有人认出了县令,大喊一声,好事者们纷纷出去看热闹,二楼的客人亦挤在栏杆边,对县令的举止评头论足。
有那天真幼童,到处跑着,到处嚷嚷:“县令疯啦!县令疯啦!大街上公然脱衣服啦!”
这一通嚷嚷,便将那原本不知情的人,也纷纷引出自家门口,赶往大街上去凑热闹。
衙役们虽然很想带县令回去,却被他的疯相吓退,不敢靠近,毕竟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真要暴力扛回去,回头清醒了给自己小鞋穿,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是以谁也没敢动真格。
至于后院里的那些个大夫人、小姨娘、大姑娘、小丫鬟、大小女儿等女眷,除了干着急,抹眼泪的份儿,也什么都做不了。
那县令发了一会儿疯,忽然跑到一家酒楼里,冲着门口的那张酒桌奔去,食客们唯恐受鱼池之殃,连忙向两旁退开,县令一胳膊扫了酒桌上的饭菜,猛地一使劲儿,扛起桌子便搬到大街上。
正当众人摸不着头脑时,县令一口气爬到桌子上,扑通一声跪下,紧接着“啪啪”一串响,他左右开弓,抡起胳膊,便打起自己的嘴巴子,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真打,后槽牙都掉了两颗,满口鲜血,让围观众人忍不住捂脸喊疼。
县令打累了,低头喘气,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孔,等他平复了气息,再抬起头来时,气场已然大变。
他声色俱厉,指着前方悲愤控诉:“狗官,你这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畜生,因为收了黄员外的五千两银子,便强迫我张家将田地贱卖给他,又因惧怕报复,便找茬查封店铺祖屋,致使我一家七口流落街头,在得知我一家有意去知府衙门伸冤后,你又让黄员外买通山贼,于路上将我家赶尽杀绝,如此狼心狗肺,天理不容!”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一些年纪稍长的,想起了八年前那桩张家灭门案,当时以为是山贼所为,不曾想这其中居然另有隐情。
县令夫人情知大事不好,连忙大呼小叫,说县令是中了邪,胡说八道,她叫衙役赶紧把县令拖回去,小白暗中阻挠,但凡衙役们接近县令三步之遥时,要么摔跤,要么肚子疼,状况百出,防不胜防,一时,大家面面相觑,战战兢兢,竟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我家娘子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