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的二人,他们,根本不把同类当人看。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从损害他人的行为中获得兴奋。
我震慑于目睹的景象,脑海盘绕着种种思绪。想吐的感觉和寒意交替涌上,我根本也没意愿抵抗了。脑中浮现"大卫王"这个字眼。直觉告诉我,他们都是"投石头者",或者按照她们的观点,是“成功者”。
比起"投石头者",精神病态者多少还算有人性。
而所谓的成功者,把人生当成一场控制游戏,是种冷酷无情的人。我用力握紧拳头,指甲仿佛会戳破掌心。
在他们眼里,我和石苓人、于祖佳,都只不过是蚁人,被放大镜火烧连营,被童子尿水淹七军,被一脚踩死成千上万也不会有人问责的“蚁人”。
那么贝杜兰呢?是一个背叛者?还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
我和贝杜兰并排,被在咖啡馆里一根廊柱的两侧,因此虽然肌肤相贴,但不论头颅怎么转动,都不可能互相咬断对方的止血带。我们几近发狂地抖动身子,却只能增加彼此的恐惧,两人完全陷入惊恐状态。
我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啊!
我用尽所有力气哭喊,声音沙哑。若不持续呐喊,我就要崩溃了。
我心一横,扭动身体挣扎。不幸翻倒在地,双手好痛。糟糕!捂嘴的止血带贴上了我的脸和鼻子,只剩下止血带和鼻梁间偶然形成的缝隙,以及扭动嘴巴时弄出来的空隙还能够呼吸。耳里只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狠狠深呼吸一口气,空气却只够充满半个肺。必须不断呼吸好几次,否则肺部会没空气。空气稀薄。毛细孔开始一个个发痒。不,已经没办法呼吸了,氧气没了。我改用嘴巴呼吸,可是痛苦仍然在,完全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感觉,肺部和鼻子只是在空荡的空间中自主动作罢了。胃部深处往上压迫寻求空气。
期间,林友亚接替了刘耀勇,一次又一次挥下兰博刀。石苓人的嘴巴与四肢都失去自由,只能不停扭动身体。
脑袋里仿佛塞了块滚烫的巨石,发出滋滋声响。一切思绪蒸发殆尽。唯一残存的理性,像贴在岩石上的小虫,随时可能消失无踪。
身体好沉重,全身无力。贝杜兰已经不动了,我将孤零零地死去。苦苦挣扎到最后一刻,承受漫长的折磨后,我将孤单地结束生命。我由衷怜悯自己,绝望几乎是让我失去了意识。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一幕。
余光中,林友亚气喘吁吁地朝刘耀勇一挥手,“牧羊犬”接过了兰博刀,再度刺在石苓人的膝上。明明已血肉模糊,他仍执拗攻击相同的部位。
我忍不住想大喊,快停止这种掠夺行为!别再夺走他人的财产、自尊心、生活,及重要事物!
说不出话来,喘不过气来,突然口鼻的止血带被揭开了,是林友亚。
一双幽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哎呀呀,太兴奋了,差点玩死了,如果你们都死了,没有替死鬼我可是很困扰……不过这么冷眼旁观你的小情郎单方面的受苦好吗?要不要舍身救人呢?仔细看看你还蛮有料的,比如……刘耀勇,你要不要抓紧时间爽一下?"这句话令人窒息。我只觉得头顶的寒气冲出了百汇穴,两条腿像棉花一样软,无力地瘫倒下去……
我没有看向石苓人的方向,但还是感觉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拚命阻止我做出牺牲自己的选择,虽然见死不救不对,但老实说,我觉得没必要为他人着想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世上的确有些人不排斥自我牺牲,但是对他们而言,他们那样做也是因为从牺牲的行为中获得的满足远大于所失去的,因此以"自己的幸福"为优先这点仍是不变的事实。
所以……
"我不要!我跟这家伙一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非得牺牲自己重要的东西帮助他!"我想说,却说不出口,一定是嘴巴缺氧麻痹的原因。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身体保护石苓人的下半辈子?
可是我怎麽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被凌虐,那样纵然尘埃落定之后他还幸存,他的世界也会永远永远不出于灰暗之中。
我颤抖着看向刘耀勇,他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神情,大约他还是人,现在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见我哑口无言,林友亚火大地说:"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我要让刘耀勇刺他的眼睛喽。就算不死,以后你也要照顾着一个废人过下半辈子,呵呵呵,说不定你还可以入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呢……想好颁奖词了吗?"
"要刺就刺吧。"石苓人居然一脸无所谓的开口了。“不过,你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吗?”
"石苓人……"我忍不住喊道。石苓人望着我,耸耸肩应道:"刚刚不是说过?我只是坐在这里,不要紧。"
"但你的腿、全身上下布满……"
"啊,差点忘记。没错,我习惯了受伤,不过没什么大不了。"
"逞英雄是吧……听好,刺完眼睛,我会让刘耀勇会刺耳朵,接着是鼻子、舌头……"林友亚一言既出,刘耀勇握着兰博刀恐吓石苓人:"毁掉所有感官,只保留触觉,看你怎么活下去。"
"那可不行!"石苓人倏地举起手。“会影响睡眠质量!”
"咦?"看着这一幕,我感到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下一瞬间,我恍然大悟。石苓人的双手明明被绑在椅子上,怎么能够做出保护耳朵的动作?
“你怎么能?”
林友亚一脸迷惘。
"啊,这个吗?"石苓人瞥向手上的止血带,"我用力一扯就断了。"
那止血带怎么看都不像扯得断。
石苓人弯下腰,轻轻松松扯断双脚的止血带。绕了好几圈的厚质止血带,石苓人竟然随手撕开,仿佛毫不费力。
手持兰博刀的刘耀勇也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看着。
石苓人跨出一步,抓住了林友亚的手臂。动作粗鲁又大胆。
但林友亚反应好快,枪口分毫未差地对准了他的头。"跟我玩花样?看样子你是想舍己为人?”
枪声又起,刘耀勇吓得跳起来。
我怔住,瞳孔突然睁大——枪口冒出一缕硝烟。
"石苓人!我不要!怎么会这样?"我的精神快要崩溃了,QQ视频中,穆彤彤死亡的情景又在我脑中浮现,渐渐地和眼前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惊悸之后,我奋力抖动全身,试图解开被的双手。拜托!解开吧!只要有一人脱困就好,拜托啊!我不冀望别的!我不需要珠宝也不需要宝马车,我只有这个祈求!
我要报仇!
原以为会听到石苓人的哀号,却是一片安静。
只有……枪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呜呜咽咽的声音越来越弱,而面前的林友亚也早已瘫倒在地上,头颅像机械一样僵硬地转弯,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却令我毛骨悚然。
方才的一幕如快进的3D视频在我眼前闪过。
万万没想到,似乎是石苓人一……头槌建功!
他怎么做到的?
林友亚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而石苓人转过身对着我们,神情风轻云淡:“你们知道吗?警匪电视剧里,经常有犯人挟持人质,用凶器顶在要害上进行威胁,可一旦真的下了杀手就一切终了。所以给了警察营救、人质夺枪的机会。但比起擒拿术夺枪,另一种方式更简单明了……那就是用嘴咬住枪身!
这样看起来是自寻死路,但真正看到有人咬住枪身了,却没几个犯人能够真正漂亮打穿人质的脑壳。因为他们手通常会发抖。发抖,造成枪身被斜叼在嘴角,会袭击、贯穿侧面或背后的其它人。
最合适的反应,应该是让枪口偏离上颚、改对着喉咙深处或上颚牙根,这样一来子弹就会在人质脸上重要部位穿孔,可惜啊,那些自以为冷酷无情,可以为了一己之私让千千万万凡人去死的“成功者”,很少有亲手杀人的勇气呢!”
比起石苓人的一记头槌,这番话对林友亚的打击更大吧。她瘫倒如泥。
“和笨蛋在一起真累,看来不光是精神上的。”石苓人向我走过来。
此时,另一个方向传来声响。刘耀勇大喊:"不准动!"他不知何时捡回手枪,将枪口对准石苓人。
"别闹了。你做不到的!"石苓人毫不畏惧,朝刘耀勇伸出手,仿佛一只手就能挡下子弹。
不知是因同伴的倒地心生惧意,还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根本没有心理准备,石苓人一句话,就让刘耀勇愣在原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充满困惑与疲惫。
“别动,我会开枪,我真的会开枪喔!”刘耀勇带着哭腔,笨手笨脚的将子弹上膛,我的心抽紧了。
“我不担心你开枪……善良的你,绝对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这也是我要问的,刘耀勇显然是狗急跳墙了。
“我刚才说过了。”石苓人停下脚步,“善良的你,绝对不会以那种形式剥夺你同类的生命,对吧?”
“哦?”刘耀勇首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就算你隐瞒,我也知道。你的弱点——就是你那种身不由己的善良。” 装绅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