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目光炯炯地盯着关山，“老方家能看得上你？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的火气又慢慢上来了，“就算她不在美国找，方文昌手下的年轻人，斯坦福、普林斯顿、苏黎世高工的毕业生一大把，哪个比你差？你凭什么让人家高看你一眼？就算现有的人不行，以方文昌的学术地位，他要是想挑个高学历的女婿，去哈佛耶鲁转一圈，什么样的人才他招不到？”

　　程老师开始护崽子，“我们小关也很出色啊，Caltech的博士，咱们学校最年轻的特任教授，走到哪里都不比别人差啊！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吧！再说了，谈恋爱是要有感情基础的！又不是去菜市场，买一把菜回来就能吃了。两口子过日子，得要有感情才行。小关和小朱在一起相处两年，各方面都很了解，肯定是互相理解、互相吸引，才能走到一起的。你老糊涂了！”

　　关山有点啼笑皆非。他自己没有说话，老头老太太却开始内讧。关山不好插嘴，只好乖乖听着，满脸尴尬。他知道老爷子在外头对自己颇为维护，自己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他在家里骂自己几句，简直太正常不过。

　　老爷子考虑片刻，淡淡地问：“如果你和朱樱成了，我是说，假如他们家不反对你们结婚，你就不怕人家说你没本事，靠抱院士岳父的大腿才能出成绩？”

　　“江老师，这个事情，我认真考虑过。一开始，我的确有顾虑，怕人家说我抱院士大腿，搞裙带关系，没真本事。可后来我仔细想想，我的团队现在三分之一在CERN，三分之一在卫星项目，只有三分之一在燕京粒子加速器上。方所长也不能干预CERN和卫星项目的成果，这些成果是不是出色，得靠国内外同行的评议。

　　燕京粒子加速器这边的工作，咱们做实验，需要大团队合作，靠集体的力量出成绩。如果我有付出，有成绩，大部分人应该能看出来。我也相信大部分人能实事求是，客观地看待我的成绩，公平地评价我。

　　我感觉现在国家层面的评审，特别是自然科学这边，还是比较透明公正的，比如基金委的项目，在科学界声誉很高，靠得就是公正透明，所以我不怕和大家公平竞争，懂的人自然懂。

　　至于那些外行，或者故意要挑事的人，我管也管不过来。为了那些不相干的闲言碎语，牺牲我一生的幸福，有点不值当。”

　　江院士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没好气的说：“要是人家老方家觉得你攀龙附凤呢？”

　　“这个……”顿了片刻，关山坚定地说：“至于方所长和朱樱妈妈怎么看我，在和朱樱结婚之前，我会尽最大努力，拿出像样的成果给他们看。以后，我会慢慢让他们知道，目前我也许不是全中国最出色的，但我一定是最踏实的一个。做科研，拼的是长期的投入和专注，这个道理，方所长他们都懂。再说了，我虽然跟他们接触不算太多，但我觉得她爸妈不是那种庸俗的人。”

　　江院士白了关山一眼，“你懂什么！这全天下所有当爹的，都觉得全世界没一个能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所有当妈的，觉得全世界没一个女的能配得上她儿子！人家姑娘那么出色，挑剔一点怎么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好闺女，我也要满世界挑最好的女婿！

　　方文昌可是CUSPEA出身，哥伦比亚的博士，李政道亲自调教出来的！四十几岁就上了院士，在整个数理学部，那都是凤毛麟角！他们家几代学物理，你敢跟他比学问？我告诉你，这世上能让方文昌瞧得上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朱樱的妈妈是高干子弟，将门虎女，京城大医院的主任医师，她小时候家里有警卫员站岗！瞧不上你怎么了？”

　　关山尴尬地低头不语。

　　程老师不满地拍着老爷子的胳膊：“你不要吓唬小关！小方和小朱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这样的家庭，难道会找做生意的或公务员做女婿？做技术的，做学术的，在小关这个年龄段的，有几个比他出色？再说了，文昌这样的地位，除非他女儿不找学术界的人，否则他才五十几，还有二十多年才资深呢！在学术界至少还有二十多年的影响力。他如果想避免这个，难道要让他女儿五十岁才结婚？你傻不傻？”

　　老爷子被老太太堵得说不出话来，白了妻子一眼，气呼呼地去上了趟厕所。和老太太拌了两句嘴，去卫生间转了一圈，火气发完了，理智开始占了上风。再怎么骂关山，江院士心里还是很维护这个出色的下属。事情已经发生了，看样子关山不可能和朱樱分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把伤害减小到最低，可想想又不甘心。

　　“你真的不愿意和她分手？”

　　“不，就算是受处分，我也不能辜负她。”

　　“你倒是个情种！万一学校开了你，你怎么办？”

　　老太太打岔：“怎么会呢？这事还没有严重到开除的地步吧！你刚刚不还说不会开除吗？怎么上个厕所又变卦了？”

　　“什么叫我变卦了？开不开他是学校的事情，我说了不算！那年林志文的事情，田校长对你印象就不太好。张书记马上就要退了，我听说魏少坤也在四处活动，竞争这个位置。万一要是他上了，你怎么办？他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他在学校影响力很大，中层管理干部，有一多半是他的人。就算他不开你，给你个毛头小子穿小鞋还不容易？到时候你得自己灰溜溜的走人！”

　　听说副校长魏少坤在竞争张书记留下的位子，关山心中大惊，睁大眼睛看了江院士一眼，低下头嗫嗫地说：“那，我就去小学校找个位置，或者去工业界找工作。”

　　“第四次学科评估，物理学科全中国就两个A+，除了燕大，哪里还有比咱们物理强的学校？高闯愿意为了你得罪方文昌？你去个小破学校，招不到好学生，没有好团队，你怎么申请经费？没有经费，你做个狗屁科研！”

　　关山第一次听江院士讲粗话，有点震惊，又不好意思抬头看他，耳边听得老爷子发牢骚：“还去工业界找工作！你是想去华尔街做分析，还是去中关村当程序员？我们当时都是咱们教你们的？拍拍屁股走人，你对得起你的学生吗？对得起学校的那些老前辈？”

　　“喝口茶，有话好好说，别着急上火，一会儿血压又上来了！”

　　老爷子喝了几口茶，终于开始心平气和地说话，“这件事情，你和别人说了没有？”

　　“没有没有！就跟朱阿姨和我姐姐姐夫说了。”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接下来这一段时间，你一定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不要把这件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不要逼着学校现在就面对这件事情。一旦被捅出来，学校不处理都不行。现在，你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一，你的青年千人考评今年年底到期，我估计你通过考评没问题。你要想办法，全力以赴得优秀，争取拿出最好的成绩出来给学校看，让田校长和校领导知道你的能力。”

　　“好，我全力以赴。”

　　老爷子思忖，“第二，你那个要上天的探测器项目，这几天就要上天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吗？”

　　“是，我和马平明天下午去燕京，和航天部的同事敲定最后的发射细节。明天上午九点有个会，跟大家报告最新进展和计划，我也请了您。”

　　“上了天，再过几天就应该可以取数了。你们数据分析的系统都调好了对吧？我住院前听说还有点问题。如果数据量大的话，能处理得了吗？你们能处理多大的并发数量？”

　　“现在bug都改完测试过了。我们用了大数据技术，高并发高流量不是问题。我们也做过高并发和高压力测试，数据处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反正假期里没课，发射上天以后，我会留在那边值几天班，等一切稳定了再回来。”

　　“一旦数据下来，你要拼全力，尽快做分析。我和天文系的几个老师都谈过了，他们对这个项目期望很高，包括白老师，他也对你们这个项目的前景非常看好。

　　天文系这两年没什么大成果，天文系面临人才断档的问题，老白身上的压力也很大。老姚一多半时间待在美国，有两个好的被挖走了。他们的年轻人，已经好几年没有出优青杰青。小马还不错，可是缺个国家级人才帽子。

　　老白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一直说想退下来养养身体，他要是退了，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他的班。

　　第五次学术评估明年开始，天文能不能保住A+，就得看这个项目的结果。如果这个项目能做出一些亮眼的成绩，那马平申请优青就稳了，他去年就差一点。这个项目要是能成功，对你申请杰青也很有帮助。”

　　“我申请杰青？”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