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秘密(一)
对关河来说,二零一七年可能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春天里,她顺利地嫁了出去,爷爷奶奶和父母如释重负。
婚后,她和张博暂时住在国家理工大学的青年教师公寓里,庐城文理学院的教师公寓她暂时还没有退,学校没有催着她退房,她也就暂时住着,这样中午还能有个打盹的地方。工作了几年,虽然工资不太高,但她也陆陆续续攒了不少东西,她想等往新房子里搬的时候,把东西直接搬过去。他们现在住的青年教师公寓是一居室,储物空间有限。国家理工大学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新买的全套家具也搬了进去,但是张博测了几次屋子的装修污染指数,发现甲醛超标。他们决定再放几个月,等空气质量达标以后再住进去。他们准备一年内要小孩,不敢冒险住到不安全的地方。
她每天早出晚归,天气好的时候坐公交,天气不好的时候张博开车接送她。张博说我在学校里上班,平时用不上车,你不如自己开车上下班。她抽空练了几次车,感觉可以上路了,但五一的时候,两个学校之间的地铁开通了,只有四站路,下了地铁走几百米就到家了,她又不想开车了。张博每天早上骑自行车把她送到地铁站,晚上再去地铁站接她回家。中午两个人各自在自己的学校吃饭,晚餐在家里吃。需要买菜的时候,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一点新鲜的青菜和肉蛋鱼虾,然后回家做晚饭。
婚后的日子琐碎平常但又温馨甜蜜,大部分时间关河做饭,张博有时也会露一手。吃完晚饭,她做她的事,张博洗碗,然后去办公室干会儿活。十一点左右他回家,两个人闲聊几句,上床睡觉。有时他回来晚了,关河便自己洗漱上床,留着张博那一侧的一盏小灯。她知道张博很忙,每天晚上,他都和弟弟在办公室折腾他们的科研项目。
张博刚刚拿到的面上基金对他评副教授颇有好处,但这也意味着更重的工作量和科研压力。关山在燕京粒子加速器的工作任务越来越重,重点项目也启动了,很多事情无可避免地需要蔡继锋和张博去承担,张博身上的科研和教学压力也越来越大,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要是回来晚了,张博便蹑手蹑脚地洗漱上床,有时他会轻轻地吻关河的鬓角,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侧身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有时她会半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冲他一笑:“你回来了?累了吧?”
这时,他便微笑着说:“不累,你快睡吧。”
她有时会微微一笑,翻个身继续睡;有时会揉揉眼睛,坐起来伸个懒腰,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和张博说几句闲话。每当关河带点睡意,迷迷糊糊地带着鼻音和他说话,张博便会认定关河在对他发嗲撒娇,当然会凑上去亲热一番。
十一月下旬,CERN有一个重要的国际合作组会议,关山、张博、蔡继锋、曹博士、杨光明和江院士都去了。关山和蔡继锋要给本科生上课,只能趁着周末去开上三天会就得回国,后续的国际合作组事宜就只能丢给张博了,张博自己的项目也需要用CERN的数据来做分析,所以他计划在欧洲呆上两个礼拜。
结婚半年,第一次长时间分别,自然是难舍难分。临行前的一夜,张博没去办公室,两个人去外面吃饭,回到家收拾完行李,两个人洗漱上床。关河突然从被窝里爬起来窝到沙发里半天没说话。见状,张博从背后搂着她,温柔小意地哄了几句,关河闷闷地抱着他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磨蹭他的胸膛。张博缠绵地吻上她的红唇,一番痴缠之后,两个人疲倦不堪地亲吻拥抱,沉沉睡去。
他们几个人是周五上午的飞机,学校派了一辆商务车把他们送到机场,关河没有去送机。晚上,她回到冷冰冰空荡荡的小屋,做了一顿晚饭,一不留神就做多了。这大半年,她每次都做两个人的饭,也习惯了张博每天包圆了她所做的饭菜。张博不在家,她也没了胃口,剩饭剩菜一整个周末都没有吃完,周日晚上还倒了一小半。
周一中午开始大风降温,下午上完课,关河想回学校公寓拿点冬天的厚衣服回家。收拾完衣服不过五点,天空就被黑压压的阴云遮蔽得如同黑夜一般,狂风夹着骤雨,将深秋的天际渲染得阴冷凄凉。仰望着漆黑的天空,听着砸得玻璃砰砰作响的暴雨,关河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家里没人,张博下周末才回国,关山也得要明天才能到家,要不就在学校住一晚吧。
冰箱里有水果和酸奶,另外还有一些肉和青菜,关河决定下碗面。一打开冰箱门,一股说不出的难闻气味扑鼻而来,她顿时失去了做饭的兴致;食堂的饭想起来就让人提不起胃口;这个天气叫外卖,也太折腾外卖小哥了;关河想了想,决定学习张婷婷,一会儿觉得饿的时候,吃个苹果加一杯酸奶当晚饭。结了婚这半年,张博每个月稳定地增加一斤体重,自己也胖了两三斤,该减减肥了。
虽然门窗紧闭,但无孔不入寒气还是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屋内,关河在客厅的书桌前批了一会学生作业,觉得又累又冷,便关了客厅的灯,抱着笔记本电脑回了卧室。她紧闭门窗,将窗帘也放下,只开了床头柜上的一盏小灯,上了床,盖上两床被子,继续改作业。强忍着倦意改完作业,又和张博简单聊了两句,告诉他风雨太大,晚上不回家住了。又备了一会课,关河更加困倦,关了灯,没多久睡着了。
关河是被客厅里传来的器皿破碎声惊醒的,她赶忙翻身下床,鞋都没穿就准备开门,忽听见张婷婷带着哭音叱道:“姓杨的,你这个畜生,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紧接着,一个男子不紧不慢的声音传了过来:“婷婷,我知道你觉得委屈,你也别激动,你为学校的发展做了贡献,学校也绝对不会亏待你。”
男子的声音听着耳熟,关河吓了一跳,不敢开门,也不敢大喘气。她悄悄退回床边,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夜里二点半,是谁,这么晚到张婷婷的宿舍来?关河悄悄地到门后,耳朵贴在门缝上,她实在是好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对话听着不像是一个男朋友和闹脾气的女朋友说话的方式,是学校的什么人吗?到底是谁呢?学校有好多姓杨的,七个正副校长和三个正副书记,再加上学位委员会、研究生院、学生处、各院院长、大系的系主任,二十个校级领导里头就有五六个姓杨的。
如果算上老师,那就更多了,少说也有几十个姓杨的!
但听这个人说话的口气,说什么学校的发展,不太像是个普通老师说话的口气,所以他是个校领导?他到底是谁?
作为一个无职无权的底层教师,关河没有机会和校领导直接接触。上次全校的职工大会,关河要去国家理工大学上课,找了个借口逃了,所以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关河非常尴尬,她绝对没有刺探张婷婷隐私的意思,但是现在这种局面,自己是出去好,还是不出去好?如果不出去,有一天被她知道了,她以为自己故意刺探她的隐私;如果出去,他们被撞见私会,岂不是更尴尬?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外面传来张婷婷尖厉地呵斥,“你给我滚!滚!有多远滚多远!”然后,张婷婷抽泣着进了房间,接着就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再下来,那个男的跟在张婷婷的后面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隔着两扇门,关河只能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但半天没有听出什么名堂。关河不敢出声,悄悄地退到床边,坐了上去。在暗夜里,她把手机调成静音,看到张博给自己发了十几条微信,还有四五条语音。关河将语音转了文字,都是些絮絮叨叨的家常话,最后一条是十点发来的:“老婆你睡了吗?累了吧,早点休息。”
关河微笑着关了手机,静静地坐在暗夜里,等着那人离开。
感觉好像是等到了天荒地老,张婷婷的房门终于又开了,张婷婷的哭泣中夹杂着“你滚!”的呵斥声。
关河赶紧下床,把耳朵贴到门板上。那个男子冷冰冰的声音在门口传了过来:“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装什么贞洁烈女?你还以为你是市长的儿媳妇?你爸那点事,上面一清二楚,跟我这儿装什么高干子弟?领导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我劝你好好掂量一下把事情捅出去的后果!你那个靠边站的老爹自身难保,你的未婚夫还要七八年才能出来。你的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这个人敢威胁张婷婷,敢威胁说张婷婷的工作想不想要了,张婷婷可是一个干部子弟,副市长的女儿,市长的准儿媳妇,这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权力?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