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博，关山关上门，看到摆在门口的袋子，扬声问：“姐，张博带来的熏肠什么的，往哪儿放呀？”

　　关河走过来，低头看了看，“放冰箱呀，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他从家带来的，说本来想自己按照菜谱做来着，试验了几次不太成功，就放弃了。他怕浪费了东西，就送给我了。”

　　“送你？你做饭水平很高吗？你们大概是看上了我这个老妈子了吧？”关河半真半假地抱怨调笑，故意挑起事端。

　　“我哪敢呐！亲爱的老姐！我在美国的时候，自己做了好几年的饭，比他那二把刀厨手艺强多了。等我那天有空，发挥一下，做几个好菜，请您品尝。”关山半撒娇地搂着姐姐的肩膀，做狗腿子状，哄着关河。

　　“你有空？等你有空，太阳大概都打西边出来了。”关河揶揄一笑，把东西拿到冰箱里放起来。她突然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情，看关山已经进了卧室，但卧室门没关，走进去问了一声，“你拿他的东西，好吗？准备送点啥给他做回礼？”

　　关山正准备刷牙，听了姐姐的话，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礼？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要不你下次做饭的时候喊上他得了，咱们几个人把东西吃了不就完了吗？”

　　“你说得轻松！咱们两个人吃饭，我随便做点就行了。他要是一来，我怎么着都要做两三个菜。”关河撅起嘴，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满。

　　“这样啊，没事没事！你就按咱们自己的标准做就好了。他那些干货，拿高压锅蒸一下大概就可以了。”见姐姐有点不太愉快的样子，关山连忙摆出一副恶人嘴脸，“他要是敢抱怨，咱们下次就不请他了，这样就可以白得了他的东西。”

　　“你个大教授，就这点出息。”关河噗嗤一笑，拍了关山肩膀一下，转身回屋。关山见姐姐情绪好转，也放下心来。

　　这个礼拜，组里的人都没有休息好。回到宿舍，张博九点不到就上了床，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半。

　　关山也累坏了，周六早上破天荒没有起来锻炼。晚上九点上床，一睁眼已经是周六早上十点。起床一看，姐姐已经去上课了。灶台上的蒸锅里还温着稀饭和鸡蛋。吃完早饭去办公室，过一会儿张博也进来了，关山招呼张博进自己的办公室。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林志文的事儿。他做物理分析比较慢，如果不延期的话，剩下一年半时间，他最多也就能把手头上这一篇做完，第二篇够呛。我昨天和他谈过了，他表示想继续做科研，他父母都表示支持他继续走科研这条路。可是如果想继续做科研，他的文章数肯定不够，博后进站标准达不到。”

　　关山侧身和张博商量：“你能不能指导他，做个电子学方面的题目？”

　　“这个主意不错，他电子学基础不错，动手能力也很强，做起东西来也有模有样的，我来想想办法。”张博答应着，又有点顾虑，沉吟道：“但如果再做一个课题的话，他肯定要延毕。”

　　“这我知道。昨天下午你没来的时候，我跟他谈过了，他说有心理准备。他昨天说其实他闹失踪，并不是因为害怕延毕，他逃避的主要是做不出课题，怕我问他进展。他父母也表示如果能好好学点东西，就算是要延期毕业，家里也能理解。”

　　“那就好。”

　　“本子三月十号前要提交到科技处，我还要准备柳叶湖大会的事儿，江老师那边还有好几个事情，所以我最近时间比较紧张，能不能麻烦你多花点时间带一带林志文？”

　　“没问题！”张博爽快地答应了。

　　“对了，谢谢你的礼物。我姐说，下次做饭的时候请你一定要赏光。”张博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说好。

　　晚上，关河果然拿张博家里带来的熏鸡腌香肠做了两个菜，又炒了两个小菜，炖了汤，蒸了一锅米饭，让他们两个回家吃晚饭。吃完饭，关山自觉地起身洗碗。张博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便去研究照片墙上的照片。

　　关河洗了两个苹果切好端出来，招呼张博吃水果。张博指着墙上的一副照片问：“你喜欢天文吗？”那是一张关河去紫金山天文台旅游时拍的照片。

　　“还行吧，网上经常能看到一些宇宙的照片什么的，都非常壮观、非常美，我很喜欢。我小时候还挺喜欢行星方面的知识，不过后来上文科，就没什么机会学了。”

　　关河在茶几前坐下，脸色带着淡淡的笑容，梨涡浅浅，眉目如画，看得张博一阵心跳加速，低下头不敢看她。张博非常想和关河聊一聊，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文正好是他比较了解的题材，便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你看过一个美剧叫生活大爆炸吗？”

　　“看过啊，我很喜欢，我还推荐给学生看呢。”

　　“宇宙大爆炸理论就是说，整个宇宙都是在大约一百四十亿年前，由某一个点，科学家们叫这个点为奇点，爆炸膨胀以后而产生的。宇宙里面所有的物质，都是在那一刻，由大爆炸而产生出来的。而且直到今天，我们的宇宙还一直不断地在加速长大膨胀。”

　　关河听惯了这种科学直男的理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被关山训练得要适时提问：“宇宙那么大，人类到现在都还没有飞出太阳系。你怎么证明宇宙在不断地加速长大膨胀？怎么去测量呢？拿什么去测量呢？”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美国有个叫哈勃的天文学家，他在一九二几年就观测到“红移”现象。他的研究表明，在所有方向，远处的星系都在急速远离我们，这就是宇宙正在膨胀的证据……”

　　见关河听得一头雾水，张博有点尴尬，找了个浅显的例子，“有一个哈勃天文望远镜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美国天文学家用哈勃望远镜也观测到了红移现象。”

　　“哈勃望远镜我听说过，但红移是什么？”

　　关河点点头表示肯定，但是红移是什么，她的确没有概念。高二就文理分科了。她的物理知识基本上都还给了老师。要不是有个物理学家的弟弟，她和大部分文科生一样，对物理学概念一头雾水。

　　“这个……红移现象指的是，物体的电磁辐射由于一些原因波长增加，在人眼能看得到的可见光波段，就表现为光谱的谱线朝红端移动了一段距离，也就是波长变长、频率降低。换句话说，就是远处的星系看上去颜色越来越红。”张博继续解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和多普勒效应类似。”

　　关河更加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茫然表情。但见张博满脸尴尬，她礼貌地问：“多普勒效应，什么是多普勒效应？”

　　张博眉毛突然发痒，他挠了半天的眉，终于找了一个最浅显易懂的例子，“给你举个生活中的例子。在当一辆救护车向你迎面开过来的时候，你听到声音会越来越高而且越来越急促，当救护车往离你远的方向去的时候，它的声调听上去会比原来的低，而且越来越慢的样子。这是由于多普勒效应造成声波的频率变化而导致的。”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但你刚刚说的不是声音吗？那么又怎么能被看出来呢？你刚刚不是说哈勃望远镜看出来什么红移现象？”

　　“嗯，其实红移有三种，一种是多普勒红移，另外还有宇宙学红移和引力红移。多普勒现象最先因为声音频率的变化而被观测到的，但是它其实可以适用于所有的波，包括电磁波。人类的眼睛能看到的可见光，其实是属于电磁波中的一小部分。”

　　“OK，所以宇宙越来越膨胀，那么到最后的后果是什么？”

　　“天文学家认为到最后宇宙会坍塌。”

　　“坍塌，那就是说我们住的地方都会被压缩吗？”

　　“老姐，别担心宇宙坍塌了，那都是不知道多少亿年以后的事情了。”关山在厨房听见姐姐和张博在不同维度讨论问题。洗完碗以后，看见张博一脸尴尬，便出来打岔。

　　见关山回来了，关河起身说：“你们慢慢聊，我还有文章要看。”见关河回卧室关上了门，那自己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张博站起身对关山说：“我要回办公室了，你去不去？”

　　关山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我去，你等我一下。”

　　对于今天晚上的谈话，张博有点兴奋、又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机会把宇宙大爆炸理论阐述得更清楚一些，但也高兴可以有机会和关河聊很久。她那双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比给任何学生讲课都要让人心情愉悦。下一次说点什么好呢？张博士琢磨了半天。

　　关山张博出门后，关河想起张博那副科学直男的傻样子，到了最后，他一脸囧样，脸上似乎还有点羞色，傻萌傻萌的，还有点可爱。 象牙塔之下aka物理学家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