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却被一旁的动静惊到。这等堪称神圣的时刻,被别的声音打扰可算不得好事。可一道白色的光似一团刺猬,从山顶的方向迅速滚了下来,轰隆隆的穿过松树林后趴在他们不远处。
在学院还能见到这种场景,夏萧和阿烛皆好奇,跑过去欲扶这位伤者。可后者浑身都是刺,夏萧和阿烛无法着手,他们的元气,在其之下如同一张脆纸,轻而易举的被刺穿。直到白色的钢刺都软化下来,成了一头直能拖到腿部的白发,夏萧和阿烛才满怀好意的伸出手。
若这里不是学院,他们定不会这般。世上坏人不少,有的还小,有的已老,专门讹诈,等出了事,暴力相对便显得不占理,所以任何事都需三思。可学院不同,据夏萧判断,这位老者应该是登山失败。
听说学院里有很多人始终都在冲击山顶,可最靠近他的十三人,经过这么多年也仅仅只减少一位。
哎哟喊痛的声音吸引夏萧和阿烛,令他们看到那张晄白的苍老面孔,似重病难治,且有无穷的疲倦和惊慌,令阿烛极为惊讶的问:
“您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登山累了,回去歇息几天,稍后再来。”
老者起身拍了拍衣服,抖落尘土后习以为常的离去,可肯定还会再来。他是被山顶诅咒的武者,无论如何都要走上去,无论那个时间是三百年还是五百年,或者是一千年,他都要走上去。他的执着没有于身体任何一处暴露,步伐甚至和市井上的小流氓没什么两样,可夏萧总觉得他已反复这个过程起码千次。
“走吧。”
夏萧带着阿烛走出几步,却被老者叫住。
“前辈,有什么事吗?”
夏萧谦谦有礼,阿烛紧跟行礼。
“你是夏萧吧?”
夏萧点头答应,说正是。只要确定夏萧的身份,身边的阿烛便很好猜。老者果真猜中,而后抬起头,看一眼山顶,极为神秘的说:
“即便是你们,想走上去也很难。不过试试吧,贵在尝试,但注意安全,别逞强!”
“多谢前辈。”
扭过身去的老者性情冒失,又补上一句。
“对了,我叫钟万离,将我的名字记着。”
“记住了,恭送前辈。”
眨眼,白刺猬般的老者已消失在原地,似远离这天地。阿烛踮起脚尖,朝小镇方向眺望,但什么都没看见。
“这位老者也是什么大人物吗?”
穿过灌木丛,踏上通往山顶的路时,阿烛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果真,但凡在学院见到的人,越不拘泥外表越不能小觑。
“钟老前辈曾是离山顶最近的十三人之一,很强。”
“有多强?”
“在问道级别。”
其实阿烛并不知道问道强在何处,她没有那等准确的概念,就像她口中的三大锅饭菜,不知锅多大的旁人根本不知饭菜的多少。不过问道在幼龄之上,在枝茂在生果在曲轮在参天之上,因此而强。盆比杯大,比碗比瓢比壶大,且有锅之名,能装下的饭菜必定不少。
一切大概便是这样的理,不过很快,夏萧和阿烛的注意力,还是放到脚下的路上。他们走了许久,终是到了松树林的边缘。这里树木渐少,石砖边的针叶也变得稀疏,不再堆积,可灌木多了些,但都光秃秃的,并不好看。不过没关系,他们此行也并非为了欣赏风景。
“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诉我。”
夏萧提醒一声,阿烛连连点头,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这等陌生之地,令其汗毛一竖,看向前方的目光满是谨慎和畏惧。
灌木丛比起宽阔的松树林要小很多,很快便穿过,但脚下石砖铺成的路,也要陡峭很多。顺着它朝前看,如直朝苍穹,而非山顶。
那种神奇的感觉和对遥远之物的隐隐作怕感,令阿烛就要止步,可走到这就停下未免为时过早。
始终看着山路另一头的夏萧如已进云海,那将是怎样的一番场景?他当前难以猜想,可很是坚定的说:
“再走一段距离吧!”
无论是为了阿烛的身世还是为自己,夏萧都想爬上山顶。站在山顶所看到的东西,肯定比现在要宽阔。因此,他迈出那极为重要的一步,彻底离开灌木的遮盖,进入高山草甸带。阿烛跟在后头,两人一同向前。
夏萧曾有过侥幸心,觉得自己不该多想,可都走到这,他和阿烛的路还在一起,肯定别有一番蕴意,只是难以知晓究竟是什么。
高山上的草甸像大荒的沙漠挪了地,极为冷清,没有半点生气,连比松树林差一大截的灌木丛都比它要好。可就是这样的草甸中,夏萧和阿烛走得很有劲,似充满了动力。先前想退缩的感觉皆被斗志打败,夏萧要做到这一点尚且不算难,可阿烛也这样未免太不寻常。
夏萧有他的办法,他一直和阿烛聊天,吸引她的注意。停下脚步,稍作休息时,阿烛一回头,为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而自豪,甚至还想继续往上走。
对夏萧而言,阿烛这等情绪自然是好事。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他们继续向上。因为路的陡峭逐渐有了三十度,他不敢再令阿烛往后看,只有向前。等走到某个高度,便知道除了向前没了任何退路,即便短暂的回到山腰,也只是为了下一次登山做准备。
突然的感觉令夏萧觉得自己入了道,可这草甸太过漫长,他逐渐生出些幻觉,像已走了一生一世,不知还要走多久。那种乏困从四面八方而来,一瞬将其充满,令其难耐轮回。可身后的推力令其回头,看到的,是阿烛那张俏美的小脸。
第五百四十七章 此路断于顶峰下
精致的面孔和五官上冒着少些汗珠,特别是鼻尖,几滴极小的汗正朝一处蜿蜒聚集,像四面聚集而来的小河,等水量足够便开始冲击,可等待它的不是江河,更不是大海,而是阿烛的指背。她将其抹掉,许久未展开的眉头间尽数疑惑。
“怎么不走?”
夏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笑出了声,似笑阿烛的狼狈,也笑自己先前的状态。
“别急,歇两分钟,看你累的满头大汗。”
“这下知道怜香惜玉啦?”
阿烛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夏萧则伸出手,将其脸上的汗胡乱一通全部擦光。
温暖的大手在她柔软的小脸上抹过,令阿烛发出极为酥软的声音。每个女孩在男友手下都会展现温柔的一面这句话是没错,可也会展现极为恐怖的一面,就像阿烛此时喝了一口夏萧水壶中的水,朝着山顶继续迈步,可谓雄赳赳气昂昂。
和之前行走不同的是,阿烛开始慢跑,夏萧都只能跟在后头。虽说看不到她的面孔,但她的眼神肯定无比坚毅。这是好事,可夏萧有些心疼,阿烛也近十八,对自己的身世却一无所知,当真是惨。
阿烛以前说起过,她不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爱自己的姥姥,也不恨丢弃自己的父母。可她知道,为何将自己丢弃,是有难言之隐?还是真的那么狠心?那种好奇始终困扰着阿烛,特别是每一个深夜,她都想知道答案。
胡不归以前经常给阿烛布置一些思考题,那些题很难,阿烛并不喜欢,若不是师父强制性让她做,让她想,她都不会搭理,更不会主动去找。可不管如何绞尽脑汁,试卷上的题她都做完了,唯独自己这一道题,始终没有答案。
现在答案就在山顶,就在不远处,阿烛觉得自己应该再往前一些,不能就此放弃。起码第一次要知道自己的极限,才方便今后做出对策。
不知不觉中,阿烛已和夏萧越来越像,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可她看着遥远的山顶,不顾脚下景色的变化,就那么坚定的继续迈步,往前跑去,似坚信自己一定会到达目标地。
夏萧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烛,紧紧跟在后头。现在不是说泄气话和休息的时候,于是夏萧提醒道:
“注意元气使用,令其贯穿全身。”
“好嘞。”
阿烛四周有星空,这是她独特的力量,当她跑在夏萧前面,似拨开了遥远之地的神秘浓雾,令夏萧心头不再那么忐忑。后者也好奇,他曾独自面对过这条路,可路的另一头,是极为心悸的力量,令其不寒而粟,走到高山草甸中便有一种力量无时不刻在劝退他。可现在,那股力量弱了很多。
夏萧觉得这不是因为心理暗示,而是因为眼前的阿烛,她真的是个带有奇迹的姑娘,身上的谜团像星空中闪耀着的星辰一样多。可她终是勇敢的踏出这一步,极为坦然且勇敢的寻求着真相。
没有害怕,没有后顾之忧,阿烛步子越来越大,似乎越来越兴奋。夏萧默默陪着她,从先前停止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再是为了自己登山,而是为了阿烛能走到那,并了解她想知道的一切。
夏萧想到一件事,突然便明白阿烛为何这般有信心,且斗志那么满。她来学院的第一天,便去过山顶,虽说有人带着前去,但也是去过。看着阿烛的背影,夏萧突然笑了,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难怪这丫头这么势在必得,原来底气十足,极为自信。
高山草甸上极为孤寂,没有灌木丛,连草都长的很低,卑微到了骨子里,更是没有半个花苞点缀。可很快,更为荒凉的高山寒漠代替了草甸。这下,四周皆是碎石和流动着的微弱寒气,几根草都是极为罕见的东西。可他们跑了两个轮回,终是过了草甸,也算极不容易。
通天峰旁的太阳成了夏萧和阿烛忠实的观众,它见过很多人登山,可这般小跑的,却少之又少。但他们的冲劲,并未被时间消磨,反而越来越足。所谓越战越勇,便是这般。
四周起了风,风未和寒气对碰,只是带着股股暖流,成了阿烛的一种微妙助力,令其身体更为轻盈,且能抵御四周越来越冷的气温。
阿烛很累,短发随着汗黏在了额头和侧脸上。可她微微侧目,感受到夏萧的元气时,又提起精神,继续于漫无生命的寒漠中向前。
草甸宛如荒芜的沙漠,寒漠便是生迹皆无的戈壁,死寂异常,连风都似从黄泉来,寒冷逼人。
其中,大小不一的石头是此处唯一的存在,它们比太阳还要忠诚,因为不分昼夜的观看则无数人的登山脚步和身姿。光今天,至此不过半日,它们便见到十数人登山。作为一块称职的石头,它们不知为何要这般挥汗如雨,可正是如此,它们才不知山顶上究竟有何物。
寒漠和草甸一样漫长,夏萧和阿烛觉得风云突变,四周的颜色都为之改变,似人神共愤,更像他们做错了事。这等变化下,阿烛脚步慢了,她想问夏萧是否该向前,后者问她:
“还能跑动吗?”
“能!”
“那就继续跑!”
虽说有些害怕,可阿烛点过头,继续迈出步子。她未曾注意,只是觉得脚掌微疼,可鞋底都已磨薄。但为了心头那一点执着,就该不懈努力不是吗?如果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有收获?
姥姥曾不止一次告诉阿烛,万物皆平等,有付出才有收获。付出有很多种,收获也分类型。如果整日睡大觉,庄稼不会长出来,如果老天掉馅饼那种事真的发生也碰不到。
阿烛在自己的人生中贯彻着姥姥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虽说离开山村,可又像从未离开。于一个晴朗的普通上午,并未被战火涉及的偏僻小山村中,老妪抬起头,看向南方,心头突然有了一股动力,似还要继续活下去,多走一段人生路,因为在未来,还有一个丫头等着孝敬她。
“啊”
无形的压迫中,阿烛突然吼出了声,似与抖擞天公作斗。这是夏萧教她的办法,是一种莫大的自我激励,可她此时更觉得像一种挑衅,厚重乌云听到,以雷声回应,令其浑身打了个寒颤。
“夏萧,你又骗我!”
“管他呢,往前冲就是了,这是学院,不必畏手畏脚。”
“那它劈我怎么办?”
“有我在,半道雷电都不会伤到你。”
“你说的啊!”
“我说的!”
“那就继续!”
阿烛活力满满,在她的脑海中,自己只顾前冲,夏萧为自己抵挡一切那种场景很是浪漫。
嗯
反正阿烛觉得浪漫,就像她要去保护天下苍生,夏萧却站在她身后唯独保护她一人。
有夏萧的元气在,阿烛跑得更快,不顾四周的寒风,就这般无所畏惧。草甸是一步步走过的,寒漠满是跑过的脚印。可到了高山冰川带,夏萧和阿烛知道,是该冲一冲了。
眼前的世界已变颜色,无论身后不远处是多么的晴朗明媚,眼前都只有极为深沉的暗色调。苍穹中的乌云成了墨般的玄黑,其中的雷霆闪电犹如天劫般能将人击离此处。而在夏萧和阿烛眼前四周,冰川如怪石般嶙峋耸立,四处从生。其中寒气四绕,这是人间黄泉气,可销九魂灭神魄。
阿烛回头,看一眼夏萧,后者并未做出决定,只是看向这条路,对她说:
“冰川之上,便是山顶。”
阿烛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