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竹板声响起。
“姥,是念喜的。”吴彦军报告。
姥姥笑着朝门口张望,他们来了,然后站起身来。
吴彦军和七斤八斤扶着姥姥走出屋子。
姥姥笑着看几位来客,“正等着你们来呢。”
“东家大喜了!东家大喜了!”
“好好好,同喜,同喜。”
姥姥笑得合不拢嘴。每年大年初一,姥姥都要听这些人念喜送祝福,姥姥就爱听他们唱的那个调调。每年初一那天姥姥都会说:等我大孙子结婚的时候,我要好好听你们念一段喜词。
现在,这一天来了。
竹板在念喜的三个人手里咔吧咔吧有节奏地敲响起来。
主唱一拱手,“给东家道喜了!”
姥姥笑着点头。
“今天老东家办喜事,我们念喜给你唱一段,我唱的每一句都有喜,不信老东家来听仔细,梅花开花报春喜,喜鹊登枝必有喜,进门抬头就见喜,一对新人新婚喜,新郎心里狂欢喜,新娘洞房娇羞喜,亲朋好友来贺喜,老东家更是喜上喜,天也喜来地也喜,多子多福长百年喜。”
姥姥笑。
吴彦军和七斤八斤都乐呵呵地看着那三个人。
“一进大门抬头看,红红的喜字贴满院,一看东家就能当大官,祝愿东家你多挣钱,一年能挣上几万元,祝愿东家大发展,金银元宝堆成山。”
姥姥摇着头笑。
围拢过来听念喜的人越来越多。
“看新郎,挺拔英俊真潇洒,人见人爱人人夸;看新娘,亭亭玉立美如画,九天仙女把凡下,儿媳妇今天娶到家,老婆婆心里乐开花。”
众人乐呵呵地看向姥姥,姥姥的心里、脸上,都乐开了花。
“新女婿人有人来个儿有个儿,良辰吉日娶回一个好媳妇,新媳妇也是人有人来个儿有个儿,貌若天仙一朵花儿,真是郎才女貌姻缘配,过年给你们家生个小宝贝。”
笑声沸腾。
……
竹板声和喜词满院飞扬,人们的笑声更满院飞扬。
念喜人的每句每字都唱得姥姥心花怒放。
白有财走了以后,一桌人都在谈笑他。
谢大姨笑说:“老白今天是酒后吐真言吧?把心里最想说的话借着酒劲儿说出来了。”
范婶眯眼笑了笑说:“这个老白,真是有意思,心心念念的想让吴家老二给他当女婿。”
陆人杰说:“他们一家人到处说这事儿,弄得跟真的似的,呵。”
范伯边想边笑,说:“我看哪,这是老白的策略,搞不好啊……”范伯没说下去,只抿着嘴笑。
陆人杰笑着接话说:“搞不好,还弄假成真了?呵呵。”
范伯轻轻点头。
范婶笑起来,“嘿!老白这家伙,真有他的。”
范伯笑笑,可不能小看这个白有财,老白是真有一套,他就是一直在造势,就算喝多了,就算喝得都不醒人事了,他都没忘记造势的任务,有决心。
新人不易,一场婚宴下来,新郎新娘喝了太多的酒。
宴席一结束,吴彦明就晕晕乎乎睡去了。
散席后,留下一大堆东西残羹剩饭要收拾,有无数的杯盘碗碟要洗,这是一项极其繁索繁重的工作。
陈唯依进屋换了身衣服,简单卸了妆,出来跟家里人一起收拾。
张丽娥笑着说:“你快进屋歇着吧,我们弄就行了。”
陈唯依笑,“妈,我不累。”
张丽娥听陈唯依喊她妈,笑得更开心了,夸道:“真是好孩子。”
姥姥笑着帮陈唯依整理了整理围裙,“这孩子,喝了那么酒,没事儿吗?”
“没事儿。”碗、筷、盘子在陈唯依手里迅速分类整齐码,搬到了灶台上。
梅姨一张红扑扑的脸上写满开心和羡慕,“瞧瞧我们老大媳妇,真是勤快,我就说嘛,我姐就是好命。娶的儿媳妇这么好。”
陈唯依红着脸笑笑,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张丽娥说:“是啊,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能有二妞这么好的儿媳妇。”
张丽娥、姥姥、梅姨,三个女人不停地夸奖着陈唯依,把陈唯依都逗乐了。
陈唯依把范婶屋里的桌子都收拾干净,把桌子擦得干净锃亮。
范婶和范伯的夸奖也同样不绝口。
陈唯依开心,进门头一天,她就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得到了家里人的认可。
几个小子们拿着炮,跑到场院里玩去了。
吴彦章跟七斤八斤说:“好兄弟,你们俩个得帮我照应好老三,哦,还有四丫,四丫也上学了,要是班上有谁敢欺负她,你们得管,知道吗?”
八斤一拍胸脯,“放心吧二哥,有我们在,谁也不敢欺负老三和四丫。”
吴彦章点头,拍了拍两个表弟的肩膀,“好,像个大哥哥的样子。”
“放心。”七斤说:“街上认识我的,都知道老三是我弟,没有敢动老三。”
“那就好。”吴彦章点头。
吴彦军笑了笑,问:“哎,你们现在都干吗?还跟梅姨种蘑菇吗?”
七斤笑着摇头,“我们不会种蘑菇,也不会种地,我妈嫌我们笨手笨脚,也不用我们干地里的活儿,地里都是我妈在打理。”
“那你们也得找点儿正事干干。”吴彦章语重心长起来。
七斤说:“我们有时候上工地,能找到临时的活儿就干干,没活儿就在学校门口摆摊卖卖东西。”
吴彦章笑了笑,这俩小子总算有点儿长进,知道为生计动脑筋了。
“这就对了。”吴彦章看看七斤八斤,“这不挺好吗?还有,少惹梅姨生气。”
八斤嘿嘿一笑,“知道了二哥。”
吴彦章抬掌在八斤头上一扫,“你小子,知道就好。”
八斤傻呵呵地笑着。
晚上的宴席只有内亲,家里人坐在一起叙叙家长说说贴心话。大人们说大人们的,年轻人闹年轻人的。
七斤笑嘻嘻地说:“一会儿还得闹洞房呢!”说完看四丫,“四丫你知道什么是闹洞房吗?”
四丫摇头。
大人们都笑。
有年轻人的地方就是热闹,大家吃饱喝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帮人就闹了起来。一伙人把新郎和新娘围堵的新房里,闹哄哄地摘走了新娘头上的红花、抢走了新娘手上的镯子、掠走了新娘脚上的红鞋子……
大家嘻嘻哈哈一通闹腾。
“哎呀!还给我!”新娘子又羞又急,却还是笑。
一帮人哄笑。
“让新郎拿钱来赎!”
“头花十块。”
“镯子二十。”
“鞋十块!”
“不行不行,鞋二十!”
“哈哈哈!”
……
新郎新娘被一群弟弟妹妹弄得便成了大红脸,汗都下来了。
钱总是要给的,不给钱,这帮弟弟妹妹真不还东西。
赎金一会儿一会儿抬价,吴彦明红着脸把钱掏出一张又一张,好不容易才把新娘被抢的东西拿回来。
晚宴结束,婚礼才算真正圆满了。
客人们都离开了。
吴彦章把院门落了锁。
范婶站在院子里抽烟,“老二,跟老三搬被子,到这屋来睡吧。”
今天晚上,吴家添了新人,家里睡不下了,吴彦章和吴彦军在范婶家借宿一晚。
吴彦明躺在床上,望着房顶轻轻摇头,“哎呀,这一天总算结束了。”
陈唯依笑着看他,“不容易吧?”
“不容易不容易。”吴彦明还是摇头,“幸亏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
陈唯依被吴彦明的样子逗得笑出声。
吴彦明看着陈唯依,伸手摸摸陈唯依的头发。
陈唯依轻轻躺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说:“睡吧。”
灯熄灭了。
贴着大红喜字的吴家小院静悄悄的。
夜空中,弯弯的月儿静静悬挂,如老天挂在嘴角的一抹暖暖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