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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城,慕容府。
院落灯疏,残月勾魂。
原本门客如云的慕容府邸,如今已是廖无人影,素缟白匹垂挂在各个门窗户头,迎风呜咽。
曾经殷切接引的家童已经不见音容,姜非拉着慕容霏晴踏入门庭,只觉得无尽悲凉杳杳扑面而来,酸风射眼。
“爹爹……”
慕容霏晴黛眉紧蹙,意识到情况惨淡,远没有已经得知的消息那般简单。
重门掩映的堂殿内灯火幽微,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忽明忽暗,虚弱扑闪。
这种景象,分明是在为亡人守灵!
姜非清眸一紧,还没有来的及安抚慕容霏晴,她便已经泪眼婆娑,一把将纤手抽出,急步踏开,清影飘忽间,已经奔向殿堂。
慕容家居然在操办如此隆重的丧礼,该不会是……
姜非暗暗心惊,连忙跟上慕容霏晴迈入殿堂,只见里面雪衣满屋,林立跪坐着不少慕容世家的老少人士。
众人围跪的中间,有一口半合半开的冰寒玉棺,上面隐约冒浮着丝丝冷烟。
透过晶莹剔透的棺体,可以模糊看到有一具沉寂的人影安息在其中,若隐若现。
姜非见此情景心中一震,看来方才的不祥猜测已经十有八九,寒棺内所躺的人影,多半就是慕容烈。
一旁的慕容霏晴不觉花容凄怆,以手捂面失声抽泣,她原本以为慕容烈只是像传讯一样突然失踪,哪里会想到,居然已经躺入棺材之中。
“大……大小姐。”
围跪的人群当中,站起一位面色苍白的蓄须中老男人,他是慕容家族的管家,名叫谢洪,掌管府邸中的大小琐事。
“谢管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们不是说,爹爹只是失踪了么?那躺在里面的……”
慕容霏晴伤心哭泣,花容上已是梨花带雨,泪眼汪汪地看着堂殿中间的寒玉棺材,悲戚地说不出话来。
姜非看到心疼不已,走过去轻抚慕容霏晴因悲痛过度而不停颤抖的柔弱肩背,欲道些什么安慰的话,已是不知从何说起。
谢管家悲叹一声,悠悠说道:“大小姐有所不知,一个月前,家主已向王朝归还将军印绶,准备遣散府中人等,归隐乡田不问世事。可他在前往落月湖垂钓后,就一直未归,府中数番派人前去寻找,只在湖水里打捞出这些破裂的衣物,与家主外出所穿着的一般无二。因此大胆推断,家主已是不幸遇难,所以……所以才……”
“爹爹平时礼贤下士,注重仪表,与他结交的宾客踏破门槛,怎么会突然遇难呢?”
慕容霏晴听了之后更加伤心,清婉的眼波中泪花涟涟,她根本没有想到,威武雄壮的慕容烈,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原来,冰寒玉棺内躺的并不是慕容烈的遗体,而是他失踪后破碎的衣物。
姜非清眸闪烁,慕容烈若是仍然保持着王朝将军的身份,那他的安危必定会引起相当的重视,如今已是还去爵位归为布衣,自然不再受到王朝的保护,才会突然遇难遭受迫害。
若是说起慕容烈在王朝中会与谁有些过节,不难推断,除了一手遮天的澹台家族能有这样的手段,别无他人!
怪不得没有人前来吊唁,王朝中人多半畏惧澹台家族的权势,当然会明智的选择避而远之。
姜非骤然握紧拳头中的怒火,清眸中的恨意熊熊燃烧,他的父母因为澹台家族的暗箭中伤,如今已是生离死别,早就想要跟他们了结这段仇怨,奈何一直实力浅薄,不足以挑动他们的势力。
原本以为等修为再精进一些时,可以同慕容烈联手,对澹台家族进行逐步瓦解。
没想到,慕容烈这么快就已经被澹台家族盯上,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遭其迫害。
姜非先前与澹台家族积下的仇怨已经不共戴天,如今又看到心爱的人如此伤心,当是忍无可忍,义愤填膺,恨不得即刻前去讨回公道!
可是他并没有被怒恨冲昏头脑,澹台家族在王朝内盘踞多年,根粗叶大,绝非一朝一日就能扳倒。
眼下慕容霏晴正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已,楚楚可怜,还是先安慰她为好。
“凭这些残留的衣物,就足以证实叔父已经不在人世?”
姜非清眸闪烁,开口向谢管家问道,虽然这些衣物是慕容烈外出时身上所穿,可仅仅只有这些,并不能让人深刻信服。
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作下定论,毕竟慕容烈的实力高强,若论起修为,在王朝中可是鲜有敌手。
“这……这个……家主有言吩咐在先,若是他有所闪失,超出一个月没有消息,便令我们通知小姐,并自行举办丧礼。”
谢管家沉重的声音有些苍凉,他在之前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命令,但此时却若有所悟。
或许,他早就料到会有现在的结局。
他低下头,悄悄侧过眼睛,看向门口,外面一片黑暗,月光极其惨淡。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双光芒亮起,像是等待很久的野兽,终于看到猎物。
谢管家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门外的光芒缓缓熄灭,有道白衣人影飞快向外奔行,飘忽行远。
姜非一直盯着寒冰玉棺,仔细思量。
慕容烈即便归隐,也可以不必遣散家众,但为了不让家族里的人受到牵连,才会作此打算,并一直外出垂钓,以免血染家门,满族受害。
姜非心中一震,若是慕容烈有先见之明,就可以避免这场迫害,为何他只是保全了家众,而独自出行?
看来,慕容烈可能尚在人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出此下策。
姜非清眸闪烁,慕容烈向来素有谋略,应该不会在已经知道危险的情况下而突然遇害。
“霏晴,你不必如此伤心,叔父只是安排他们这样做而已,并非一定会遭遇不测。”
“什么!非哥哥,你为何会这样说?”慕容霏晴侧过骤雨初歇的清婉眼波,惊声问道。
她冰清玉洁,心思如雪,哪里会知道这些尔虞我诈之间的是是非非。
与此同时,围跪的人群中忽然亮起一道深沉的目光,一人抬头看了姜非二人一眼,又复缓缓沉下。
这道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姜非看得明白,却说不出口。
他欲言又止,本想向慕容霏晴解释一下慕容烈的良苦用意,但堂殿内人多眼杂,怕万一走漏了风声,节外生枝,徒然增添麻烦。
“我只是这样觉得,不如先节哀顺变,待将棺木下葬后,再同你细说。”
慕容霏晴轻柔颔首,她虽然不太明白究竟还有什么隐情,但此时她身为长女,确实不能悲伤过度,应该以举办丧礼为主。
姜非清眸闪烁,注视着冰寒玉棺上丝丝凝练的冷气,余光打量着围跪的人群,一幅幅陌生的面孔全部掩盖着雪白的丧服下,看不真切。
方才有道目光一闪即逝,姜非敏锐地感觉到有些异样,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留意他们。
慕容霏晴暂时稳定住悲伤的情绪,与谢管家低声交谈,商议着下葬的时日。
门外突然传来飒飒风响,伴随着高贵散漫的腔调,一道高大的身影闪入堂中,顿时日光回转,金碧辉煌。
“突闻慕容将军不幸遇难,我深感痛惜,茕茕在疚,糜所控告,内省匪解,永惟惘极。今日特请圣命,前来查明此事。”
来人头戴白玉流苏冠,身穿金纹绣龙袍,眉飘偃月,鼻若悬胆,耳合大略,语落金石。
他面容俊俏,玉树临风,脸上的微笑风流倜傥,浑身上下散发着尊贵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生钦佩之意,与其上前攀谈。
“大胆,五皇子驾临,还不赶快接迎?”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尊贵男子身后陆续涌出几位器宇不凡的随从。
姜非清眸闪烁,虽说慕容烈遇害在王城中算是场不小的事故,但是他已经失去将军身份,沦为了布衣百姓,根本不足以惊动王朝皇子前来调查。
不知这位尊贵的皇子大驾光临,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是受通圣大帝谕诏前来查明原因。
还是说,另有其他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