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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城,慕容府。
五皇子露出散漫的笑容,抬手示意后方的随从息事宁人,打量着清婉玉立的慕容霏晴,说道:“久闻慕容姑娘倾城绝世,国色天香。怎奈清浊异流,一直无缘资觏。今日恰巧相逢,得以一睹芳容,实在是三生有幸。”
慕容霏晴转身看去,颔首不语,虽然她并未认识这个五皇子,但听到他前来是要为慕容烈遇难之事查清缘由,出于礼节,当然要有所招呼。
“不知五皇子前来,准备从何处着手?”
姜非淡然一笑,这个五皇子,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名为前来调查慕容烈的事件,实则垂涎慕容霏晴的姿色。
有他在此,自然不会让其得逞。
“哦?”
五皇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姜非,散漫说道:“据我所知,慕容家内并无嫡子,不知这位是?”
“我虽籍籍无名,但同霏晴是青梅竹马,所以才会在这里。”
姜非淡然说道,既然这个五皇子对慕容霏晴不怀好意,不如趁早声明,以免他再痴心妄想。
“无妨,我们大可以先谈正事。”
五皇子一笑置之,他身为王朝皇子,多少有些独到的修养,明知姜非是在示威,也不作计较,只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以免针锋相对,丢了分寸。
姜非淡然点头,当然不会以为这个五皇子会就此罢手,他只是清楚,还没有到表明态度的地步,以待时机成熟,定会另做打算,看来颇有城府。
“五皇子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望不要怪罪。”
谢管家本来觉得,应该由慕容霏晴亲自接迎才算妥当,但转念一想,大小姐是修行人士,大可不必拘泥俗礼,所以半晌才作出反应。
“不必多礼,我此次前来,是为调查慕容将军遇害之事,你等且与我细细说来,以便尽快侦破。”
五皇子收敛了些散漫,略显正色,他虽说平时不拘一格,但做起事情来还是比较认真,不然通圣大帝多半不会授命于他。
“这……”
谢管家支吾不定,待看到慕容霏晴轻柔点头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当然,他省略了慕容烈令他们自行发丧的事情,能做到将军府的管家地位,总会有些见风使舵的本事。
姜非淡笑,若是这五皇子不知慕容烈早有安排,必定会认为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现在的局面死无对证,他恐怕还要一点一滴的搜集线索,才能顺藤摸瓜地找出真相。
不过,无论慕容烈生死如何,只要能找出幕后的元凶,也算是在为民除害。
五皇子目光闪烁,沉思片刻后,自顾说道:“慕容将军已经卸甲归田,在王朝中又未曾与谁公开对立,如今突然遇害,定是有奸人在暗中作梗。”
出乎意料,这位五皇子并没有同姜非预想的那样草草了事,而是深入观察到了不易发现的隐情。
看来,他确实有些手段。
姜非清眸闪烁,传闻中五皇子自由散漫,整日花天酒地,天南地北的游山玩水,居无定所,喜怒无常。
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世上的伪装,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为了欺骗,二是为了自保。
以他贵为皇子的显赫身份来看,当然没有必要以这种自甘堕落的方式来欺骗世人,那么,他装作玩世不恭的样子,是为了自保?
“何以见得?”
姜非从不会轻易结下定论,他还想再看看,这个五皇子究竟是否在隐瞒。
“哈,我只是随便说说。”
五皇子恢复了散漫的样子,拂起袖摆悠哉踏步,径自向寒冰玉棺行去,他身后忽然射出一道目光,无比阴冷,像是在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时于房中生炉取暖,忽然门开了一道裂缝,朔朔北风袭骨而来。
姜非心中一震,感到有些惊异,循着寒意看去,在五皇子的众位随从中,有位身披灰暗斗篷的男人,他脸色苍白,像是一块豆腐,而目光却格外坚利,像是插在豆腐上的一把尖刀。
阴冷寒意并未有所停留,转瞬即逝,姜非微微皱眉,权当是场错觉。
“无人的棺材,怎么可以收殓亡故?难道,只是装了些不幸的消息?”
五皇子双手负在身后,俯身盯着寒气缭绕的玉棺,嘴边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显然,里面的衣物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除意外之外,更有些奇怪。
他站直身子,巡视着周围慕容家族的老少,悠悠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不明不白的丧礼,究竟是谁在主持?”
雪白的衣冠簇拥攒动,慕容家族的老少无言以对,面面相觑。
谢管家战栗不安,额头上渗出颗颗冷汗,他刚才所陈述的缘由过于简略,甚至没有说清慕容烈是否已经躺在棺材之中,若是这五皇子追究下来,他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是我。”
慕容霏晴适时发声,拯救了哑口无言的场面,她侧首看着冰寒玉棺,玉容粉面上,悲伤过后残留的憔悴摇摇欲坠。
“原来是慕容姑娘,我道这丧礼布置的面面俱到,感人肺腑的孝心处处可见,无一不是真情流露,无一不是精诚所至,真是令人观之动容,不忍多言。“
五皇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随后为之一顿,说道:“不过,凡事要立根为本,不可敷衍了事,我既然已经接手此事,就定然不会让这空棺入土,还望慕容姑娘见谅。”
“有劳五皇子费心,我们也在为这件事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霏晴黯然低语,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丝丝雨露,正微微颤动。
五皇子的眉头瞬间压下,眼神竟露出锋芒,道:“看来,举办丧礼根本不是慕容姑娘的意愿,定是另有其人。”
四周突然变的很安静,不比方才的冷清。
方才冷清,是因为围跪的慕容家众皆垂首缄默,像是一盘冷却的灰烬,死气沉沉,落根针是可以听见,但没有人愿意去听。
现在,突然变得安静,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抬起头,目光中隐隐有些光芒,似灼灼而炼,死灰复燃,别说是落根针,就是微乎其闻的呼吸声,他们都愿意倾耳倾听。
为何会这样,他们像是在期待什么。
姜非清眸闪烁,发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们应该知道慕容烈外出前留下的命令,为何现在却满怀期待。
期待有人说出真相,还是期待不准下葬?
谢管家突然局促不安,目光躲躲闪闪,眼角一上一下的跳动,嘴边的胡须瑟瑟发抖。
安静的气氛开始紊乱,众人的目光齐齐定格在谢管家身上。
自行发丧的命令是从他口中说出,虽然有些蹊跷,但也不足怀疑。
难不成,他刻意隐瞒了什么,还是在信手捏造?
五皇子露出散漫的笑容,盯着战战兢兢的谢管家,慢条斯理地道:“原来是你,为何方才不敢承认?”
“没错!就是他,他威胁我们举办丧礼,还害死了兰儿!”
凄厉的喊叫声响起,围跪的慕容家众中,突然站起了一位神色悲愤的青年男子,他一手指着谢管家,目光恼怒而深沉。
姜非眉头一紧,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熟悉,突然想起,在谢管家说出为慕容烈自行发丧后,这道目光曾忽闪亮起。
怪不得没有见到兰儿,原来居然已经惨遭毒手!
慕容霏晴颤巍一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乖巧细致的兰儿,已经永远离开了她!
而这罪魁祸首,竟然就是在慕容府中的谢管家!
“你不但自作主张举办丧礼,还敢肆意妄为,伤人性命,简直罪不可赦,无法无天!”
五皇子此时的目光中充满威严,他挥手示意,待立的随从闻令而动,步步朝谢管家逼近。
围跪的慕容家众间忽然升腾出一股森冷的寒意,他们翻手褪下丧服,迅速挺立而起。
同一时间,一道寒光突兀亮起,直射悲愤的青年男子。
铮!
剑影亮起,如风般掠过。
姜非黑发凌扬,挥剑挡住了青年男子脖子下的飞刀,失去动力的飞刀颓然坠落,斜插在地上。
距离青年男子的脚,只差一寸。
这一寸虽短,却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谢管家宽厚的面孔忽然变得狰狞,狠声说道:“没错!慕容烈的丧礼是我办的,我辛辛苦苦为慕容家操劳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他倒是爽快!放着威风的将军不当,非要遣散慕容家,做什么闲逸之人!”
他凄厉的声音夹杂的强烈的不甘,像是一个独居多年的寡妇,终于遇到一个男人,还未有结果,却突然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