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瑞脑消兽,帷幔飘摇。
姜非躺在昏冥中,不知过了多久,似梦非梦间,他总感觉,有双柔嫩的手在身上拂过。
而且,不止一双。
他握过慕容霏晴的手,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可是,在昏睡中,却有另外一双手来过,比起慕容霏晴的清凉,这双手,则显得暖和许多,像温泉里的热水一样,惬意舒坦。
怎么会有其他的人的手?
这双手,究竟是谁的?
依稀记得,在临海渔村与狂浪帮众人交战,力竭倒下时,只有慕容霏晴在身旁。
除了她的,还能有谁?
难道,只是错觉?
忽然,暖和的感觉再次接近,在他的胸膛上轻抚,擦拭。
姜非心神一震,一把抓住,他很想看看,这双温暖的手,究竟是谁的,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非哥哥,你醒了?”
慕容霏晴清婉的声音响在耳畔,姜非想回声应答,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看来,这双手不是别人的,还是慕容霏晴,至于为何会变得温暖,想来是在用手绢蘸过温水,替姜非擦拭身上的血污。
在击退狂浪帮众人之前,他与幽十三恶战,身受重创,流了不少血。
身上的手停了片刻,慕容霏晴看到姜非没有动静,悠悠叹了口气,继续为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非哥哥,你要快些醒过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慕容霏晴已经起身离开,可她关怀的声音,却久久盘旋在这华丽的房间。
近在耳边,却像梦一样遥远。
……
……
又过了几日。
“非哥哥,你要快些醒过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月光洁白如练,飘摇拂入窗中,舒展在紫石地板上,舞动着清寒如霜的思念。
淡雅的香味萦绕在房间,姜非睁开眼,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影。
人影曼妙修长,却看不清容貌,姜非有些迷惑,感到很陌生。
这房里,除了他和慕容霏晴,还会有其他人?
他站起身,走过去,月光拂过脚步,轻柔的缠绕。
姜非越是接近,陌生的感觉就越是强烈,窗台的人影一直没动,像是没有发现他,又像是一直在等待。
“你醒了。”
人影开口,虽然有些柔弱,却可以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谁?”
姜非沉了下眉,开口问道。
“怎么,才昏迷两天,就记不清事情了?”
人影笑了笑,转过头来,一张笑语盈盈的白色面具,跃入姜非的眼帘。
姜非没有说话,这个面具虽说不足以让人念念不忘,却也比较特别,他当然记得。
这个人,是五皇子随从中的一个。
“其他人,去了哪里?”
姜非本想只问慕容霏晴,可是,面对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他不愿吐露真情。
面具男子站起身来,一手纤长的手暴露在月光下,他缓缓抬起,轻柔张合,像是正在盛开的紫罗兰花骨。
“你不应该问,你的心上人去了哪里么?”
姜非淡然一笑,说道:“是该问,但不该问你。”
面具男子盯了过来,轻笑两声,说道:“我或许知道呢。”
他的手,还在舞弄,越来越妖艳,花瓣清晰可见,居然在片片凋谢。
可以看出,这人的手,不但纤细,而且,十分柔嫩。
“你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
姜非并不是怀疑他不知道慕容霏晴在哪里,而是想刺激他,说出为何会在这里。
面具男子轻柔发笑,说道:“要不是为了你,我哪有心思待在这里。”
姜非皱了皱眉,他总感觉,面具男子的声音只是伪装,他的真实身份,多半是个女人。
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奇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问他,这个时候,姜非很想知道,干脆不再忍耐,问道:“你是男人?”
月光下的手,停止舞动,面具男子的眼中,笑出了花,轻柔说道:“怎么,你想试试?”
他说着,一手覆上面具,往上挪了两寸,明艳的红润脱落在月光中,像烈火一样,燃烧了周围的温度。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张红唇,都是恰到好处,完美的不可理喻。
面具男子轻柔凑了上来,在姜非耳边吹了口气,芬芳的香味很浓,却不俗艳,有种典雅的灵韵。
姜非的眼睛中,有樱桃抽枝盛开,簇蔟积累,明艳的光彩迅速攀升,盖过轻柔的月光。
他别过头,屏住呼吸,这种香味,不像是凡间之物,犹如九天之上飘摇坠落的仙影。
不必看清,便足以沦陷其中。
“你果真不是男人。”
姜非淡然一笑,沉声说道。
面具男子幽怨轻叹,柔声说道:“是不是男人又怎样,你都不敢面对。”
不敢面对?
姜非只是不想和这么奇怪的人发生误会,才选择避开。
现在想想,周围又没有人看到,根本没有躲闪的必要。
他直视过去,芬芳的香味还在弥漫,而面具男子已经不在眼前,他又坐回了窗台,苍白的面具,深情对照着纷茫云烟。
姜非有些迷惘,醒来之后,还没有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想问面具男子,却又止住,如果他想说,根本不用等到去问,就像他的身份,是男是女,全看他的心情。
说与不说,又全看他的心情。
就像现在,他一直坐在窗台,姜非走了出去,白色面具转了过来,却始终没有开口。
……
……
……
云天楼,九层。
楼边有回廊,站了不少人,云气缥缈,细扶慢摇,置身在里面,仿佛踏立在云中。
云气的稀薄处,有微光闪烁,如玉的色泽,饱和晴暖,原来,回廊边上,砌着栏杆,不然这些观云望海的游人,恐怕会有不少会一脚踩空,失足坠下去。
“你爱他?”
“爱?”
慕容霏晴皱起眉,她不清楚,斗篷男人找来的目的何在,但是,这么稀奇的问题,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与姜非相识这么多年,从小到大,都是非常亲切。
至于爱与不爱,她说不清楚,不是因为感情不深,而是,他们还没有认真表露过这样的情感。
“什么爱不爱?你怎么问这样的话!”
慕容霏晴很不理解,也非常不愿意向斗篷男人回答这样的问题。
斗篷男人面无表情,声音苍凉:“爱上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事,我劝你,不要去尝试。”
他的苍凉,像是没有星月的黑夜,根本看不到尽头,甚至,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还会谈起感情。
而且,还是爱这种琢磨不透的感情。
难道,他曾经拥有过?
还是已经抛弃了?
或者,他被遗忘了?
慕容霏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真是奇怪,这个人平常不说话,今天,居然专门找她过来,谈论起这种深奥的感情来。
她有些生气,说道:“你不必多心,我爱不爱,都跟你没有关系。”
斗篷男人苍凉依旧,说道:“没有关系,我又何必找你?”
慕容霏晴侧首望云,清婉的眼波清澈透亮,说道:“没错,你本就不必找我,谁让你来的?”
斗篷男人道:“我要是想说,不用你问。我不说,是因为他还不想让你知道。”
“还用说?除了五皇子,还会有谁?”
慕容霏晴娥眉微竖,她虽然早就有预感,五皇子对她不怀好意,可没有想到,他居然在姜非重伤不醒的时候,派他手下的人来找她,明目张胆的问些不合时宜的话。
真是仗势欺人!
“这可不一定,你看,对你有意思的人,可有很多。”
斗篷男人说着,苍凉的眼睛斜顾周围,果然,过往的游人,迷离的眼神虽然在看云烟,却都黏在慕容霏晴的身边。
慕容霏晴轻叹一声,垂下清婉的眼波,清声说道:“非哥哥还没有醒,我要回去照顾他,恕不奉陪。”
她话还没有说完,丝带便已飘远,牵动着周围游人的眼神,他们为之倾倒,像片被春风吹歪的麦田。
只有斗篷男人的眼神不为所动,他依旧站在那里,像把利剑。
他的眼睛,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会转移。
“看来,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