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上课的时候，手机总是设置成静音状态，毕竟在学校手机是不允许带的，一旦被老师发现，一律没收。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父亲打来的，可我始终不愿意回。那种赌气的感觉，就像是明明知道可能中间会有误会，但是不管如何，已经让我在同学面前丢脸出丑了，气愤不过，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父亲身上。

　　芮雪安慰我说：“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再说了教导主任也没说什么，先不用着急。”

　　“要不你还是给你爸回个电话吧，万一有什么事呢？”松看着我，真挚眼神。

　　我抽风的反问他们：“别说我了，你们现在跟你们的父母和好了吗？”

　　我的话似乎刺痛了芮雪和松，两个人都沉默了。

　　或许我们就是这样的矛盾体，以旁观者的姿态规劝别人的时候，总是明事理，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纵使有千万个理由，却总是不讲道理。人总是习惯性将事情的缘由归结为别人的过错，怨恨如同气球，一刺就破，倾泻而下。

　　芮雪抿着嘴，低着头拨弄着手中的筷子，还时不时的挽着头发。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我知道自己的面容定是狰狞。我把自己剩余的愤怒都倾倒在了他们这几个好伙伴身上，越说越多，越说越愤怒。

　　松的情绪也被我带动，好在芳芳一直守在松身旁。

　　芮雪抬起头的时候，让我一阵心酸，我把她弄哭了。这是她第二次在我面前留下眼泪。有句话说，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哭，可我明明这么喜欢芮雪，为何她会在我面前流泪。

　　泪水寄托着芮雪的情绪，滑落到了餐盘上。

　　我有点慌了，居然餐盘也没有收，落荒而逃。

　　67

　　第二天的清晨早操，张岚没有准时出现，是物理老师叶春带的队。

　　别小看每天的早操，这个时候是最能反映出一个班级的精神面貌的时候，也是各个班级能够坦然的面对面的时候，平日里组织纪律说的再好，也不如在早操的时候一较高低。很多班主任会在早操的时候较上劲，比个高下。也有的班主任成绩上比不过，只好从这里找回点面子。所以不仅学校要求每个班主任都要亲自带队出早操，班主任自己都会积极主动出面。

　　三班和五班都在纷纷打听情况，有的还甚至笑话我们班是没人要的班级，班主任都把我们抛弃了，连做个早操都懒得出面。

　　但凡有一些集体荣誉感的，谁能容忍自己被称为弃子？谁能容忍其他班级当着全校的面嘲笑我们的班主任，嘲笑我们班级？

　　我们班几个嗓门大的早就跟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原本平静的操场一下变的乱哄哄的，“时代在照唤”也不得不中断。

　　最终还是在教导主任的出面下，度过了混乱的二十分钟。

　　我们回去的时候，路上全班人都是病恹恹的感觉，气势不振。

　　早上的数学课，张岚也没有来，是三班的数学老师代的课。代课老师说是张岚生病了。

　　我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张岚向来身体好，经常运动，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生病。按照张岚的性格，小感冒应当不会缺席课程的。难不成因为昨天的事，受到了牵连？

　　中午的时候，马霜霜突然来找我，我很吃惊。

　　进入慈中书院以来，除了上次孙策拉着我去看九班的校花之外，我和她还没有正式见过一面。今日突然造访，想必有要紧事。

　　果不其然，马霜霜告诉了一件大事，昨天下午她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本的时候，路过教导主任办公室，张岚正在被教导主任训话，模模糊糊听到像是因为家长送礼的事，触犯了校规，严重的话可能违反纪律，后来听说张岚被教导主任停课了，因为事件调查需要。

　　她还顺便安慰了我，早操的时候四班受到这样的鄙视，希望我不要放在心上。说真的，我挺感动的，在这个学校里，会主动关心我的人并不多。

　　只是我将信将疑，早上代课老师还说她是因为生病请假了。可马霜霜说的有板有眼，加上自己父亲这事确实牵涉张岚，不得不心中疑虑。

　　回教室的时候，一群人围着傲天斥责。傲天的那些同伙也招架不住了，纷纷退让。

　　我一进门，倒是吸引了那些围着傲天指责的人，纷纷朝我奔来，对着我就是七嘴八舌的口沫横飞，加上胡乱指的手指就差拳打脚踢了。要不是松还有策两个死党的保护，恐怕我都走不到自己的座位。

　　芳芳说了一句：“明明告密的是郑傲天，关丰年什么事？”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旁观者的斥责，又引来了傲天群体的怒火，正好他们无处泄愤。

　　芮雪拍着讲台，大声制止着众人。教室外，叶老师还等着上课。

　　我第一次听到芮雪如此大的嗓门，像一个惊天巨雷，一声便炸开了闹哄哄的全班。所有人不自觉的看向讲台。

　　芮雪说了没几句话，我很清楚的记得：“丰年父亲的事尚且没有定论，学校都在调查中，我们没有比较在这里没有依据的猜测，更没有比较现在就指责吴丰年，还有郑傲天。张老师只是暂停的班主任的职务，在学校调查清楚后再做定论。”

　　“现在明白集体荣誉的重要了，我们班里出的任何事，都是再丢我们自己的脸，更是丢了张老师的脸。我们在这里闹哄哄的没有任何用处，只会让其他班级嘲笑，若是教导主任看到了，又要挨批评，倒不如团结一致，好好的上课，尽快把事情调查清楚来的更加实际。”

　　此时的芮雪特别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对着气势涣散的士兵尊尊教诲。

　　我没想到芮雪和松一样，并没有在意昨日中午我失态质问他们的事，依旧站出来为我解围。

　　班级里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班长带头，响应芮雪的号召。

　　叶春趁势走进了教室，给全班添了一把火。

　　他说：“你们现在已经到了古时候成家立业的年纪，要能看到每一件事的后果。张老师因为这一件事，昨天晚上失眠了一夜。恐怕你们谁也想不到，一张小小的照片，一句有同学父亲送礼的随口一说，会给张老师带来多大的麻烦。若是事实成立，受贿便是违反纪律之事，张老师便会面临沉重的处罚。不过我相信她，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第一次见叶春说出如此真诚的话，特别像是他陪着张岚经历过一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芮雪和叶春都说的没错，我们处于成年之际，却还看不清事情的后果，只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好恶，随性而为。也正因为如此，或许才是青春的真正面目。

　　这一节物理课我们上的都很亢奋，因为我们找到了共同的目标，弥补自己的过错，在教导主任前调查清楚这件事，还张岚的清白。

　　68

　　晚饭前，我给父亲回了个电话，这两天，每一到下课时间，父亲便会打来电话，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接。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能感受到父亲如释重负的心情。

　　我说：“爸，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不分缘由发脾气。”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父亲就简单的几个字，我却不争气的哭了，拼命的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声音泄露出来。可是知子莫若父，电话对面的父亲早已察觉到了我情绪变化，却不曾多说一句话。

　　许久许久，父亲说：“儿子，有什么要问的，问吧，电话费挺贵的。”

　　我终于能平静的问着那些敏感的问题，或许这些问题不存在答案，也或许确实如我自己想象，不管如何我都必须勇敢的面对。

　　父亲听到我的那些怀疑，哈哈大笑。我能从他的笑声中听到安心，听到绝无此事，定是傲天胡乱编造，因为父亲用了“怎么可能”还有各种否定词。

　　特别是父亲的反问：“你觉得以我们家的条件，能支撑起行贿吗？”

　　用脚指头想也不能，家里一直以来都是务农状态，最好的电器也只是一个彩色的21寸西湖电视机，怎么跟那些动不动就出手送电器的家庭比。更何况我坚信父亲的价值观，他最讨厌那些走后门走关系的人。

　　可是那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我每当那张照片，父亲都会陷入沉默，来不及在情绪暴躁的我面前解释。今日父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到来。

　　原来那天父亲真的去了张岚办公室，那个身影就是父亲，手上的是自己家里种的蔬菜，缘由是自己和芮雪翘课。张岚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父亲内心很难过，向来乖巧的我，居然和一个女生一起翘课，这再明显不过了，不仅仅是我第一次翘课，真是我露出了早恋的尾巴。

　　作为一名家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那天父亲就拎着蔬菜，向张岚道歉去了，只是张岚怎么也不愿意收下蔬菜，用张岚的话说，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学生，可能只是一时遇到了困难，不过关于早恋的事，需要家长注意。父亲觉得张老师是个好老师，对于学生的事很伤心，又能在适当的时候维护学生。我也这么认为。

　　所有一切的谜团都已经解开，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可参杂其他人为的因素后，却变得十分复杂，小道消息四处横飞，推着事态越变越严重。

　　不懂事的我们压根没有料到，这事被教导主任知道后会认为张岚接收了贿赂，还暂时停掉了她班主任的职务，由物理老师叶春接管，惹得全班被其他班级看不起。

　　后续的处理芮雪最积极，她总觉得整件事因她而起。她拉着我父亲，带着全班的人去教导主任那里说明情况，加上校门口门卫的目击，这个未知之谜也算解开了。

　　张岚回来上第一节数学课的时候，我们全班都站了起来，对张岚深鞠一躬，说声“对不起”。这次真的是我们对不起张岚。

　　最受到教育的应该是傲天了，打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胡乱传照片了。

　　说真的，班主任回归的感觉真好，特别亲切。有时候我想，或许有些东西就是因为即将失去，才会让我们格外的珍惜。后来我跟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父亲说，要珍惜眼前。

　　时间为何匆匆而去，就是让我们明白珍惜。

　　不过有个问题我还一直没想明白，父亲见过芮雪之后对我说，这个女孩子看着特别的熟悉。当我追问他的时候，父亲却坚持什么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