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还没到酷热的时候,阵阵微风夹带着丝丝闷热的气息吹拂着京城的上空。空中高高悬挂的艳阳忽亮忽暗。玉锦笙抬头看着天边慢慢集来的乌云,细眉微微一皱,看来今天是要下雨了。
“姑娘,今天天儿不好,还要出去吗?”丫鬟碧儿端着水盆进屋问。
玉锦笙接过碧儿递来的手巾,道:“今天有几家店铺要巡查,估计要晚些回来。祖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碧儿恭敬的回道:“今早儿大夫来过了,说老太太身体比昨天好些了。”
玉锦笙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
“姑娘,马车备好了。”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玉笙穿好衣服,吩咐碧儿:“我先出去,晚上回来去看祖母,你等会儿吩咐厨房熬些莲子羹送过去。”
“是!我等会儿就去厨房。”
玉锦笙点点头,抬脚出了房间。
每逢月初月底,便是玉锦笙最忙的时候,自从十五岁的时候接任玉家当家以来,玉锦笙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怠慢,玉家产业在玉锦笙的管理下蒸蒸日上,这也让那些嫉妒她的叔伯分外眼红,却又挑不出毛病。碍于玉母的面子,谁都不敢发作,玉家表面上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姑娘,钱庄到了。”仆人掀开轿帘,玉锦笙刚探出头,钱庄的王掌柜便含笑迎了上来,向下了轿的玉锦笙打招呼,“姑娘来了,这边请。”
玉锦笙向她点点头,随着他进了钱庄。王掌柜请她坐下,递上茶水,待玉锦笙喝好了茶,便恭敬的递上上个月的账本。玉锦笙接过账本,仔细的盘查着。屋里静的出奇,王掌柜颔首等着,大气不敢喘一口。
各个分店的掌柜皆知道玉锦笙的作风,看账本时一向不说话,一旦开口说话了,便是账本出了问题。
玉锦笙快速的看完了,合上账本。掌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玉锦笙将账本递给他,露出浅浅的笑容:“辛苦了!”
掌柜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这都是分内之事。”
玉锦笙笑笑,起身准备离开,掌柜忙上前送行。玉笙上了马车,突然向掌柜道:“上个月十五,二叔从钱庄取的五十两银子,算是送给他吧,你不用怕我责怪,自己往里面贴,你们赚钱也不容易,以后在遇到这种事情,就如实告诉我,总不能委屈了你们,也纵容了他们。”说完放下帘子。
掌柜愣愣的目送玉锦笙离开,回过神来,立即回屋查看账本,原以为天衣无缝,却还是被她看出来了。
转了大半天,天上了黑意,乌云密布,车夫问:“姑娘,要下雨了,现在回去吗?”
玉锦笙道:“还有最后一家店,去过了再回去吧。”
最后一家玉氏玉器行的李掌柜闻声早已在门外等待,见玉笙下车,忙迎接玉锦笙进屋,“姑娘来了。天气不好还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真是惭愧!”
玉锦笙进屋便开始工作,查完了账本,询问李掌柜:“这个月玉器进货有点少,是什么原因?”
李掌柜回道:“是这样的,制造玉器的原玉产量少了,制作商那边产不出我们要求的玉器量。”
玉锦笙也知道,原玉近年一年比一年少,总有一天,原玉材料也会被开采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下个月便进一半的玉器好了。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李掌柜拱手作揖:“好,有劳姑娘了。”
此时空中狂风阵阵,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落在屋檐上噼啪作响。
玉笙抽了几件玉器查看一番,玉器还算是上品,便叮嘱了李掌柜几句,冒着风雨离开。
轰——天空雷声伴着闪电愈演愈烈,玉锦笙听着车外的雨声雷声,心中隐隐不安,为什么突然会涌出不好的感觉。“徐叔,麻烦快点!”
玉锦笙一路坐立不安,从来没有这么心慌过,难不成出什么事了?
回府的路,半个时辰,却犹如一年,听着雨滴啪嗒啪嗒的声音,玉锦笙越来越焦急。
“姑娘,到了。”玉锦笙听到声音,不顾风雨,猛地下车。看着紧闭的玉府大门,说不出的诡异,不安越来越强烈,顾不上车夫递上雨披,冒着大雨跑进府里。拜托不要出事!
玉锦笙刚进府便撞见了管家,管家满脸阴沉,见玉锦笙冒雨进来,忙道:“姑娘回来了,怎么淋着雨,快,给姑娘撑伞!”
玉锦笙着急的问:“祖母怎么样?”
管家眼神有些闪烁,悲痛的回答:“当家主母,她——去世了!”
玉锦笙难以置信的盯着管家,在仔细看了他的表情后,知道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飞奔跑向玉母的院子。
祖母,怎么可能,碧儿早上还说身体已经好些了,怎么会突然离世?
玉锦笙一路上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在看见满屋子的人时,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众人看见玉锦笙进来,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路。玉锦笙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床头,深深地看着玉母安详的面孔,重重的跪在了地上。玉锦笙紧紧的握着玉母的手,流下了无声的眼泪:“祖母!你怎么不等着我回来!”
玉母此刻安详的闭着眼睛,面容依旧慈祥和蔼。若不是双手已经冰冷,玉锦笙绝不相信这是真的。玉锦笙头靠着玉母,默默的流着眼泪。这个世上唯一真心疼她爱她的人离开了,为什么?这是老天在考验她吗?
一屋子的人等着玉锦笙开口说话,玉锦笙沉浸在悲痛中,只言不语。众人按耐不住,二婶玉章氏和三婶玉金氏开始挤眉弄眼。
“姑娘,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娘看到了也走的不安心啊。”二婶上前假意安慰玉锦笙,头上戴的朱钗随着她的步伐晃的叮当作响。从她脸上看不出她有半分难过。
一身紫衣罗裙的三婶晃着满头的银饰上前附和道:“就是啊姑娘,还请节哀,老太太走了,还要你帮着料理后事啊。”玉金氏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三叔玉清泉递眼色。玉清泉站在玉清水身旁,有些胆怯,向玉金氏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话。
玉锦笙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擦干了眼泪,抬头,依旧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悲痛之色。“祖母的事情还要请二叔三叔多费心。今天夜里我守着祖母,你们回去歇息吧。”
闻言,二叔玉清水立马阿谀道:“姑娘放心,我们当儿子的,自然会尽心尽力办好娘的后事。”
这时三叔玉清泉才道:“娘风光一生,自然也要风风光光的走,大侄女放心。只是,这办事少不了花钱,你看——”他那副小人嘴脸瞬间显露无遗。
玉锦笙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和账房说,不用支会我。辛苦二叔三叔了。”
“好好好,”玉清泉连连叫好,“天黑了,今晚麻烦姑娘了,这件事我们就操手去办了。”
“好了,我们都走吧,不要打扰姑娘了。”玉清水立即带着一群人离开。
出了院子,二婶玉章氏毫无顾忌的骂骂咧咧:“呸,真当自己是当家的了,这么目中无人!”
三婶玉金氏也尖酸刻薄的骂道:“一个遗腹子,要不是老太太生前仗着,她能有今天这地步,如今老太太走了,我看她能嚣张成什么样,什么遗腹子,嫡长女,统统滚蛋!不过是千年的克星!”
“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玉章氏身后响起一声弱弱的声音,若不是她出声,没有人会注意,玉章氏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儿。这是二叔玉清水的女儿玉锦绣,年芳十七,性子一直都是文文弱弱的。
玉章氏声音不小反大:“怕什么,如今变天了,可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了。你呀,就是太胆小了!”
玉金氏却笑道:“你也别这么说锦绣,我就觉得锦绣挺好,多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文文静静的。哪家女儿不是深居简出、待字闺中,哪有像她那样到处抛头露面,说不好听的,我们玉家女儿家的名声都毁在她手里了。”
“姑娘,洗下脸吧。”碧儿端着水进来服侍玉笙,“他们的话,您不要当真。”
院子外的闲言碎语,玉锦笙不用听也能猜到,自从她十五岁回府,祖母力排众议,扶持她做了当家,这些叔叔婶婶非常忌讳她。谁都不服气让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当玉家当家,所以常在背地里指指点点,防着她和防狼似的,不过碍于祖母的情面,不敢闹僵罢了。如今祖母走了,他们更会趁机打压她。
玉锦笙接过碧儿的手巾,仔细的擦拭玉母的手,询问碧儿:“祖母什么时候去世的?”
“大概午时。说也奇怪,我晌午来给主母送莲子羹,主母还好好的,说等您回来了要给你看样好东西,我回去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说主母不行了。午时我看见管家送大夫出府,大夫连连摇头叹息,说是回天无力。”碧儿似乎现在还没想通主母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玉锦笙平静的擦拭玉母的身体,“怎么没人通知我?”
“二爷说您在外面忙,不用急着通知您。”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锦笙静静的看着玉母,内心说不出的难过,伤心、悲痛、绝望甚至自责!玉锦笙时刻提醒自己,要振作起来,恢复理智,一定要找出害死祖母的真凶!
“祖母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让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一行清泪划过玉锦笙的脸颊。
昨日,祖母还兴高采烈的和她谈论着,她和萧然成亲的日子该定下了,祖母特地为她准备了嫁妆,她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入柳府。
玉锦笙再也控制不住,趴在玉母身上低声抽泣着。这是她最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