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屋内多了一道身影,身影手持长刀,一刀朝老爷的脖子砍去!老爷拿笔挡了一下,但是没挡住,连笔带头,一起被砍掉。那一刀极为迅猛,老爷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杀死了。然后,那道身影捡起头颅,往墙上一跳,接着就不见了。我和丫鬟连忙推门进去,看见老爷躺在地上,血肉模糊,脖子上没有首级,画像中的关公却多了个头颅。唉,想必是我家老爷对关公不敬,惹怒了关二爷,这才……如今老爷去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啊!”曹夫人说完,又悲悲戚戚地哭了起来。
听完曹夫人的叙述,徐羡之蹲下来,伸手轻轻按压尸体做检查,发现尸体的前胸隐隐有凸起。原来是骨折了,骨头戳到了皮肉。他又轻轻扶起尸体,剥了衣服,观察尸体后背,瞧见后背有一处掌印。
“嫂夫人,曹兄被关公打了一掌么?”徐羡之问。
“打了一掌?那倒是没瞧见。可能是喝酒的时候跟人打架,或者是跟江湖中人比武切磋时受了伤。你也知道,我家老爷虽然是朝廷中人,却是武举出身,喜欢切磋武艺。老爷惨死,他的师弟便过来帮我处理后事。”
曹夫人指了指站在他旁边的一个青衣秀士:“这是夏侯勇。”
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朝徐羡之拱手,道:“见过徐大人,我跟曹大哥师出同门,都是铸剑山庄门下。”
徐羡之还了一礼,道:“原来是同门师兄弟。我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但也听说铸剑山庄以剑术闻名天下。不过,曹兄很少用剑,偏爱用判官笔。有机会我得向请教一下武学之道。”
夏侯勇一愣,不明白这徐大人问这些干什么,嘴里说道:“曹师兄化剑术入笔法,追本溯源,也是剑法。”
徐羡之回忆道:“我曾经见过曹兄和人切磋。曹兄为人光明正大,但是在武功上有所心机。他亲口对我说,他的判官笔有机扩,能喷射出特制的墨水,沾上人的皮肤后,十年都洗不掉。好在曹兄临敌时很少用此手段。”
捕头宋忠听了一阵觉得不太对劲,插嘴问道:“徐大人,您是要弃文从武?这是在问案还是在交流武学心得?”
徐羡之望着血泊中的半截笔,说:“都有。”
他转而看着曹夫人,问:“嫂夫人,昨天你和丫鬟亲眼看到有人影砍掉了曹兄的头颅,是吧。”
“嗯。亲眼所见。”曹夫人说。
“你呢?你也看见了么?”徐羡之盯着丫鬟。
丫鬟垂下眉眼,低声说:“回大人,奴婢看见了。”
“我再问你,人影在砍你家老爷的时候,你家老爷是坐着的,还是站着?不要紧张,慢慢想,慢慢说。”徐羡之继续问。不过语气轻柔,不像是在审问。
“啊?是坐在椅子上的,老爷喝多了,站不稳。”丫鬟低着头说。
“很好。那,你有没有看见你家老爷拿笔去挡刀?”徐羡之连续发问。
丫鬟被问得有些窘迫,声音更低,道:“这个没太看清楚。在夫人面前,奴婢不敢抬头,都是低着头走路。听到夫人惊叫的时候,奴婢才抬头,看到一道身影砍掉了老爷的头。”
徐羡之点点头,转而直视曹夫人,目光森然,问:“嫂夫人,您说您给曹兄做了醒酒汤,那醒酒汤如今在何处?”
“昨天我看到这副惨状,吓得半死,失手打翻了醒酒汤,撒了一地,碎玻璃碗还在地上,未来得及打扫。”
曹夫人指了指地上的碎片。
徐羡之点点头,又望着其他来看热闹的人:“昨晚二更到三更时分,有没有人听到或者看到曹大人被杀?”
一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说:“我看到了。我是曹大人的邻居。”
“还请你详细描述一番。”徐羡之打量此人,发现此人乃是外地的学子,常年租住在曹岩的邻居家备考,有几分脸熟,便微笑鼓励他陈述见闻。
“昨晚二更,我在自家阁楼上温书,听到曹大人踹门的声音,又听到他哼哼唧唧,像是喝醉了。我没搭理,继续看书。突然听到曹大人在训斥曹夫人。我起了好奇心,便坐在窗户边观瞧,瞧见曹大人喝多了酒,说话大舌头,我没听清楚说什么,反正是在骂人。后来曹大人去书房,依旧哼哼唧唧。我便没看了。后来听到曹夫人的尖叫,我再次看过去,瞧见一道身影举着大刀砍掉了曹大人的头颅。报纸上那个鲜血四溅,着实吓人。”
“你看见曹大人进家门?”
“没看见,但是听见了。”
“你看见了曹大人被人砍掉头颅?”
“看见了,从窗户上的影子上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了曹大人的脸么?”徐羡之把“脸”字咬得很重。
“那倒没有,只看了影子。”
“那你怎么确认是曹大人?”
“看身形,看衣冠的模样,的确是曹大人,而且是在他的书房,自然是曹大人了。”
捕头宋忠心想:“这问题怎么不问曹夫人,却问邻居?曹夫人和丫鬟不也是看到了影子就认定是曹大人么?难道……”
徐羡之的目光从曹夫人、丫鬟、师弟夏侯勇和邻居书生的脸上一一扫过,说:“你们都说曹兄喝得酩酊大醉,我却没闻到多少酒的味道。那么,我打算解剖验尸!”
“解剖?徐兄弟,入土为安,你怎么能解剖啊?”曹夫人本已经擦干了眼泪,此时又激动得哭了起来。
徐羡之沉声道:“当然是为了查明真相!如果这具尸体的肚子里没有酒,那就说明他并非曹兄!是也不是?”
听说徐羡之要解剖验尸,周围的人一片哗然。曹夫人更是激动,几欲昏倒。
夏侯勇出言阻止:“徐大人,曹师兄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一辈子效忠朝廷,你要将他开膛破肚,实在是不妥。此举置曹师兄脸面何在?置朝廷脸面何在?”
徐羡之笑道:“报仇方能雪恨,否则死不瞑目。如果曹兄不是被关二爷所杀,而是被小人行刺,那么,他一定也想我抓住凶手将其绳之以法。朝廷派我前来调查,也是为了查明真凶。徐某事事都在为曹兄和朝廷脸面着想,夏侯兄这番指责,未免不实。”
曹夫人哭得更大声了:“我家老爷死得惨哪,已经身首异处,你还要将他开膛破肚碎尸万段!亏我家老爷生前如此厚待于你!我虽然是一介妇道人家,但是也不绝不答应你这蛮横无理的要求,除非你把我也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