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得毫不犹豫，目光灼灼。

　　莫离的泪水盈了满眶，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慕昌琂却将脸埋在她肩头，先开了口，“我自出生起，便不受父皇喜爱。母妃更是鲜少得到父皇的青睐，大多时候，她都是在等待中度过的。四岁那年，两国定下止战之约，我作为质子，被送去了戎玉国。他们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呆在卞云城，要不了几年，父皇与母妃便会亲自接我回家。那时我年纪小，以为这样父皇便会喜欢我。于是，在卞云城的前六年，我始终都在等，等着他们来接我。”

　　莫离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些，便静静地听着。

　　“可直至十岁那年，我突然得知母妃早已故去的消息，那时我才明白，不会有人来接我了，我早已被父皇抛弃。我的存在，只是一场交易，两个国家之间的交易。戎玉国以丑为美，我幼时内向胆小，总会被人喊做丑八怪，那些孩子们欺负人时会真的动手，我挨过不少揍……”

　　听到这里，莫离的心也跟着痛起来，这些……她能够感同身受。

　　“后来，我心中有了恨，我恨父皇，也恨整个天祁。我开始暗自发力，无论是学术还是武术，我都拼了命地去学。当我查到母妃被害的真相时，我便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替她报仇。那么，我势必要顺利回到天祁。我不敢暴露锋芒，于是学会了伪装，我想要将自己展现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起初我甚至去过花楼，只不过连一个时辰都没能捱过，便落荒而逃。再后来，我入了赌坊，便深陷其中，至少骗过了所有人……”

　　“你少自大了，我可是轻易便看穿了你的伪装。”莫离笑着插了一嘴，言语中颇有些得意。

　　慕昌琂在她肩上印下一吻，“可你是第一个全然信任我，不顾一切与我站在一边的人，哪怕你输得一塌糊涂。”

　　莫离又笑了，此时倒也坦然，“我说慕昌琂，我刻意得那么明显，你可别说你半点没发现。”

　　“发现了，很早就发现了。”

　　“有多早？”

　　“你出现在赌坊的第一日。”

　　莫离没料到自己那么早便暴露了，不免有些颓丧，“那你为何没有早早揭穿我？甚至明知我别有居心，却还是对我动了心？”

　　“心动便是心动，我坦然承认，因为心动，所以不愿揭穿，甚至甘愿陪你演戏，甘愿为你沉沦。”

　　如今他这情话说起来，倒是一句接一句，脸都不红。

　　莫离忍不住问，“那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嗯……喜欢你蠢，不懂得掩饰，将所有的居心都写在了脸上。”

　　“……”

　　“喜欢你傻，分明该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可看场戏却能哭个不停。”

　　“……”

　　“喜欢你笨，明明身手了得，可在清江那一夜，却真的躲在我身后，也不搭把手。”

　　“……”

　　温王爷，当初是你要我跟在你身后的好吗？

　　眼看莫离的脸色越来越黑，慕昌琂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其实你最吸引我的，另有其因。”

　　“是什么”莫离忙问。

　　“嗯……大概是因为，你很漂亮，好看到让我移不开眼。”

　　呃……

　　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可莫离还是十分满意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二人重归旧好，一年多的相思相念，收都收不住。

　　而慕昌琂并未过问莫离嫁与顾笙然后的种种，正如他所说过的那般，他什么都不会追究，也什么都不会计较。

　　他只要能够确定，莫离心中是爱他的，便足够了。

　　至于与顾笙然的争斗，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而冲破了心中的枷锁后，莫离反倒想通了很多事。

　　原本对顾笙然有所忌惮，如今却也不再那么怕了。

　　或许是心中坚信，慕昌琂定能护好她。

　　而她的咳症，也有所缓解，度过了发作期。

　　于是，她便在军中住了好几日。

　　虽然从未离开过慕昌琂的营帐，可帐外却隐约有不少闲言碎语传进她耳中。

　　她自幼便是在这种议论声中长大的，全然不觉有什么，而慕昌琂，亦然。

　　他早就声名扫地了，如今再背个“染指有夫之妇”的名头，也丝毫不介意。

　　只是某一日，慕昌琂去校场练兵，莫离正学着刺绣。

　　帐外突然有道声音响起，说的是，“夫人，大人要我带句话给您，若还想允洛活命，便尽早离开军营，回府里去。”

　　莫离心中一惊，针头刺进指腹，鲜血涌了出来。

　　她立时便冲出了帐子，可外面却一派如常。

　　待慕昌琂回来后，见她心神不宁，便简单问了几句。

　　莫离思索再三，没打算隐瞒，便与他说了白日里所闻。

　　“你不能回去，就留在我身边，放心，我会设法去救允洛。”

　　有了他这话，莫离便也稍稍安了心，将此事压了下去。

　　只是又两日后，她再度听见了那声音，“夫人，既然你心狠至此，那便休怪大人不留情面，允洛的命，可保不住了！”

　　话音落后，莫离又一次冲去帐外，这回却在地上发现了一枚玉佩。

　　染血的玉佩。

　　那是允洛时时带在身上的玉佩，也曾被她拿去当铺走过一遭，她不可能认错。

　　而师父一向很重视这枚玉佩，若没有出事，是断不会丢弃的。

　　顿时，莫离的心慌了。

　　她走回帐子，再也静不下心刺绣，脑中纷乱无比，更多的却是担心。

　　此时正值未时，距慕昌琂回来还有两个时辰，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等着他。

　　可一个时辰后，屋外又有了动静，这一回送来的，是一根手指，鲜血淋漓的手指。

　　莫离再也按奈不住，脑中嘈杂良久，终是放不下允洛。

　　她等不到慕昌琂回来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他，因为她知道，顾笙然正在暗处看着她。

　　但凡她有什么异动，那个疯子都可能立即杀掉允洛。

　　于是，她给慕昌琂留了封信，信上说明了顾笙然的身份与目的，要他做好防备，便换了身衣裳，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