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顺势接过付白手中的酒壶，挑眉打趣道，“老酒鬼，如今我是否该尊称您一声‘神机将军’了？”

　　付白毫不客气地剜了莫离一眼，口吻十分不屑，“轩辕殿那种地方，本尊可不想再踏足。什么狗屁神机将军，本尊如今连镇瞿都瞧不上眼！”

　　莫离眼底的笑意不由变浓了几分，付白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小小灵使，看来你这回转醒，开心了很多啊。”

　　莫离先是一怔，而后笑道，“是啊，还能再看见你们，我自然高兴。对了，你方才说炼妖壶确是被毁了？”

　　“没错！那种上古神器，留存于世本就是个祸害。不过，炼妖壶刚毁的那段时间，六界之内，可是不安稳了许久。那些一个个有私心的人，无论是仙是神，可都是来地府反复确认了无数遍，直至发觉炼妖壶真的毁了，他们才不甘心地离开。”

　　付白说罢，扬了扬手中的一只酒壶，便拉着莫离朝后院走去。

　　“小小灵使，听说你醒了，本尊本是去寻你的，没想扑了个空，便想着来悬济堂瞅瞅，你果真在这里！走，陪本尊好好喝喝！”

　　莫离转眸朝元儒与宣风罗示意了一番，便跟着付白去了后院。

　　二人坐在石桌前，一人捧着一壶酒，开始对酌。

　　便是再寻常不过的问询与关切，付白还是那般喜欢滔滔不绝，却令莫离觉得，从未有过的舒心。

　　许是经历的多了，也失去的多了，莫离越发明白，珍惜的意义。

　　再过几日，她便要专心办差了，到时能再这般陪他饮酒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要不了七八年，待她功德圆满，便真的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是以，她会无比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酒过三巡后，莫离终是问起了正事，“酒鬼，你能否帮我个忙？”

　　“何事？你尽管开口！”付白挑眉道。

　　莫离斟酌了一番，回道，“我听说欣玥被打入了无间地狱，我想去见见她！”

　　欣玥的情形，与普通极恶鬼不同。

　　她是以罪身被打入无间地狱的，那么这三百年间，便一刻也无法逃离。

　　听了莫离的请求，付白却毫不在意地开口，“你若想见她，自个儿跳下忘川去见不就好了！”

　　莫离嘴角一抽，这位祖宗，您怕是忘记我是只鬼，跳下忘川会要了我半条命的！

　　瞧着莫离幽怨的神色，付白一眼便看透她的心思。

　　他仰头饮了好几大口的酒水，才开口，“小小灵使，你如今可与往昔不同了，别说是无间地狱，便是诛神境，你也能闯，只要不被天雷劈中。”

　　莫离眨眨眼，“这是为啥？”

　　付白的眸色深了几分，定定地看着她，忽而收起了全部的笑意，沉声反问，“你不明白吗？”

　　莫离顿时怔住，可脑中却立即回想起小傻说过的话。

　　于是，刹那间，她明白了。

　　她先前受了重伤，是罗刹王以心头血蕴养了她的魂魄，她方能活下来。

　　而小傻也说过，如今她再也不会受魔气侵噬，那么……付白所指，应当也是如此。

　　付白的眸中闪过几分悲悯，他无声叹了口气，突然站起身，对莫离道，“允兄死后，本尊赶在他的府邸崩塌前，去取了两件衣裳，为他砌了个衣冠冢。”

　　莫离心下有些意外，却立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便连连点头，“带我去祭拜吧。”

　　随后，莫离便跟在付白身后，一路走去了拂酮山。

　　地府的鬼一旦投胎转世，或是灰飞烟灭，他的府邸也会随之崩塌消逝，什么物件也留不住。

　　莫离的心突然又沉重了起来，付白带着她站定于拂酮山脚下，她很快便瞧见了允洛的衣冠冢。

　　而在不远处，还有另一处坟地，是她和欣玥曾经为章俊堆砌的。

　　瞧着坟头上那件熟悉的白衣，莫离的心生生抽痛起，师父的身影迅速自脑中闪过。

　　他是那般温和明媚，即便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府，他仅仅站在那里，便好似已散发出光芒。

　　莫离陡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自她做鬼以来，除却跪过阎罗殿与轩辕殿的众位，便只跪过师父了。

　　兴许正如师父所言，他生前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死后又欺骗她多年。

　　可时至如今，这些都不足以抹消他在莫离心中的地位，那些欺骗与伤害，比起他最终的付出，又能算得了什么。

　　况且，莫离无比清楚，他从未想过要害她。

　　可是她，哪怕再过去生生世世，也无法偿还师父的恩情了。

　　磕过头后，莫离在付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转而看向付白，“酒鬼，谢谢你。”

　　付白却笑着摇摇头，“本尊做这些，并非是为了你。允兄是本尊为数不多的知己，虽仅相处了三十年，但本尊与他志气相投。他如今彻底离开了，可本尊却不会忘记他，能以这种方式祭拜，本尊已知足了。不像姐姐，我连一个坟头，都没有资格为她立。她的身后事，唯有鬼帝可以操办……”

　　莫离心尖一颤，亦是苦涩不已。

　　她紧紧攥着衣角，眼眶早已泛了红，却极力控制着身躯，令其不至太过颤抖。

　　“小小灵使，今后你有何打算？”付白转了话头，问道。

　　莫离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允洛的坟头，认真开口，“田子歌转世后，当初我被扣除的灵蕴也补回来了，最多再有个七八年，我就能集齐三千灵蕴了。”

　　“所以，你已打定主意要投胎了？”付白眸光微转，其内悲悯更甚。

　　莫离重重点头，既是与付白说，更是与师父说，“我再没有任何理由犹豫，我本就是灵使，转世投胎是我唯一的信念。我更不能再辜负师父……”

　　付白张了张唇，似是想说什么，半晌后却是作罢。

　　他伸手拍了拍莫离的肩头，打趣道，“本尊可是很舍不得你！不如本尊去阎罗殿走一遭，要那阎王小子在你转世后，给你定个相同的命数，你再做一世女魔头，死后好下来与本尊重聚！”

　　莫离却毫不留情地反驳道，“不！下一辈子，我要安安稳稳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