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洛眉头微蹙，却仅仅只是瞬息，便恢复了平素的柔和。

　　莫离心头一惊，正想开口，便听欣玥的惊叫声响起，“允公子，你！”

　　随之，周遭响起一片抽气声，莫离意识到什么，眉眼一沉，挣开了允洛的怀抱。

　　允洛面上闪过几分无奈，柔声道，“我没事，阿离不必担心。”

　　莫离怎会相信，一把转过他的身子，看向他的后脊。

　　可饶是她做足了准备，在瞧见那一身的血洞后，也不由捂住了唇。

　　忘川河水有多烈，莫离是亲自尝过的，方才那一盆水倾头而下，哪怕只是溅在她手臂上两滴，那片肌肤都已然变得溃烂焦黑。

　　而允洛，他的背脊密密麻麻的伤痕无数，衣襟破了足有上百个血洞，莫离一眼看去，竟然认出这是箭伤。

　　“天哪，这该不会就是万箭穿心吧……”

　　“这允公子是极恶鬼，想不到死得也这般凄惨……”

　　“报应，果真是报应……”

　　听着周遭的言论，莫离突觉一阵头疼。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身影，好似透过时光，望向了久远以前的人。

　　允洛突然转过身，见她一脸惊愕，出声宽慰道，“阿离，我真的没事，这些伤口很快就会消失的。”

　　他温柔的嗓音响彻在耳畔，莫离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蹲下了身。

　　“阿离，你怎么了？”

　　“莫离，你还好吗？”

　　允洛与欣玥齐齐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莫离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素柳也凑来了，她佯装惊讶地看着莫离，“灵使大人，你没事吧？方才也不知是谁没长眼，居然端了忘川水来，可我见着那盆水明明都泼在了这位公子身上，你应当是好端端的才对呀？”

　　莫离的大脑嗡嗡嗡直响，她看着素柳，只觉眼前这张脸分外狰狞，丑陋至极。

　　蓦地，莫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压低了嗓音，对素柳道，“你想知道你那情郎的现状吗？”

　　素柳的身子猛地一僵，几乎是下意识便问，“秦朗他怎么样？”

　　“呵……”莫离的眼底闪过几分鄙夷，“你都被他毒死了，竟然还对他心心念念。也活该你有此下场，不过倒是成全了那两人。”

　　素柳蓦然恼了，作势便要去抓莫离的衣领，却被欣玥及允洛齐齐挡住。

　　“你说什么？秦朗当真娶了那侯府千金？”

　　莫离挺直了腰板，高抬起下巴看着素柳，眼底浮上几分怜悯，嗓音却冰冷至极，“那侯府千金如今已怀有身孕，看来你死了之后，他们过得很好！”

　　素柳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莫离不屑地耸了耸肩，“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信不信随你。”

　　说罢，拉了拉身侧的两人，转身便走。

　　围在周遭看热闹的众鬼连忙为他们让开一条道，却不知有谁疑惑了一声，“方才那盆忘川水，究竟是谁泼的？”

　　欣玥也陡然停下脚步，正想问个究竟，却被允洛制止了，“今夜中元，莫要扰了大家的好兴致。不过是一盆忘川水，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况且，”允洛话音一转，看向莫离，“阿离也已经惩治了素柳，给了她最好的教训。”

　　莫离的头愈发疼了，却还是免不了心中一惊，“允公子知晓我说了谎？”

　　“不，你没有完全说谎，却给了她最深的打击。”

　　欣玥不免有些好奇，“允公子似乎很了解莫离？”

　　允洛眸光微转，眼底遍布柔光，嘴角带笑，轻声道，“是啊，我很了解她。”

　　他的嗓音缥缈，传进莫离耳中时，令她的心狠狠一震。

　　一时间，似有无数纷杂的记忆涌上脑海，在这红烛的映衬下，所有的画面仿佛都带着血色。

　　耳畔一阵喧嚷声，吵吵闹闹的，她什么也听不真切。

　　倏地，她只觉两眼一黑，头脑沉得抬不起来，便直直栽倒在地。

　　“莫离，你怎么了？莫离！”

　　“阿离，阿离你醒醒……”

　　再睁开眼时，周遭已然静了。

　　入眼便是惯有的阴暗，头还有些沉，却已无大碍。

　　她动了动，这才发觉右手正被紧紧握着。

　　她转眸看去，琂正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眸中蓦然便有了光亮。

　　莫离缓缓坐起身，四下里望了一番，瞧见他们此刻竟处于罗刹殿的屋顶上。

　　西面的天空一片红晕，凝神去听还能听见嘈杂的声响。

　　莫离转眸看向琂，开口问道，“为何将我带来了此处？欣玥和允公子呢？”

　　听见她提允洛，琂的眸色顿时暗了下去，没好气地回：我赶去那边时，正巧看见你晕倒，也没多想就将你带了回来。

　　如此说来，欣玥他们应当还在鬼民街。

　　毕竟是罗刹王要带她走，他二人自然无力阻止。

　　【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离暗自垂眸，半晌后轻声道，“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她在一座大山下拼命地练武。山下有座木屋，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屋中看着她，一直看着……”

　　莫离努力地去回想方才梦中的景象，可就是看不清女孩与男子的样貌。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琂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莫离忽而抬眸，急促地问，“琂，你说那女孩，会不会就是我自己？是我生前的经历？”

　　琂不假思索：兴许是，也兴许不是。

　　又过了半晌，见她并未开口，琂又道：过去的事情，于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莫离张了张口，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却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看着琂，轻轻摇了摇头。

　　过去，她丝毫不在意生前之事，如今她死都死了，早已忘却一切，那些前尘旧事也该随风散去。

　　可近些日子，她心中却逐渐在意了起来。那些支离破碎的景象时时闯入她的梦中，她看不清梦里的人，可直觉告诉她，那些人都与她有关。

　　允洛背上的血洞仿佛还在眼前，那万箭穿心的痛楚，究竟是……为了谁？

　　而她自己生前所害的那三千八百八十条人命，又是谁去替她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