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白一字一言皆犀利，死死地盯着琂，似想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琂又将目光别开了些，显然是想回避。

　　付白却一个踱步站在他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琂小子，你若是不将话说明了，本尊是不会离开的。”

　　琂眉头微蹙，他了解付白的性子，遂，叹了一声，开口道，“舅舅，你还记得我母亲是如何死的吗？”

　　付白身形一震，脸色骤然白了，“你什么意思？这事与你母亲又有何干？”

　　琂将双手负在身后，拳依旧紧紧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我母亲嫁与鬼帝三年，生下我与阎罗王后便离世了。曾经我也曾深思过此事的真正原因，甚至怀疑过是鬼帝刻意为之。可如今我才知道……除了仙神，哪怕是人与妖，都承受不住神的力量。又何况，一只小鬼。”

　　付白双眸微眯，有些不解，“关于力量侵噬，本尊倒是了解。可哪怕对方是人是妖是鬼，只要有神力护体，便可安然无恙才对！”

　　琂轻轻摇了摇头，“舅舅，若只是寻常相处，自然无事。可若有肌肤之亲，便不同了。势弱的那一方，灵魂会日渐遭受侵噬，若尽早抽离尚可保得一命，但若是不愿分开，那么不出几年，必要灰飞烟灭！并且，若强行诞下子嗣，只会死得更快！”

　　琂话音落下后，付白久久都未回话，他的眸子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良久后，付白方才又开口，问，“琂小子，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舅舅，我没有必要骗你。此事若有转圜，我又怎会舍得放手？”琂一脸真诚，可潜藏在眼眸深处的绝望，却并未流露出。

　　付白沉了一口气，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却依旧有些怀疑，“琂小子，若真是因此，你大可不必如此绝情。即便不做那风月之事，你与小小莫离依旧可以相伴。本尊总觉着，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琂小子，莫非你还有别的理由？”

　　琂嘴角微扯，竟道，“可若是无关风月，日子岂非太无趣了！更何况，我也想要个孩子。只不过，我母亲当年尚且是人身，都仅有三年寿命。而莫离一介小鬼，怕是撑不到产子便没了性命。与其将来落得此等下场，不如趁早了断，叫她早早去投胎，我便也不算太辜负她。”

　　付白原本平和了些的情绪此时再次发作了，他气得一把攥住琂的衣领，“本尊可真没料到，你竟然说得出这样的话！呵，不愧是轩辕桁竺的种，这一点倒是一模一样！”

　　琂双眸微眯，似是有些恼了，却道，“舅舅，你以为当年我母亲不知晓真相吗？可她义无反顾，哪怕丢掉性命，也定要为鬼帝留下一男半女。当然，若莫离也能如此，那我不介意明日便娶她！”

　　音落后，付白气得咬牙切齿，举起另一只拳头便要朝琂的脸上挥去。

　　然而，他这一拳却在半空时，便被琂擒住了。

　　琂的眸子一片阴沉，冷冷道，“此处乃罗刹殿，本王尊称你一声舅舅，并不代表你就能如此放肆！”

　　付白闻言，忽地就笑了，他眼眸猩红，笑容之中尽是嘲讽，“好啊，很好！你如今是真正的神了，我这等小人物，自然入不得你的眼！只是罗刹王，你既已决意舍弃莫离，那还望你日后莫要再纠缠她！本尊会好生劝慰，要她早早去投胎。与其终日留在这里被你糟蹋，不如永远离开。更何况，她这灵使之身，是允洛拼了所有代价换来的，若是被你毁了，也太过不值！”

　　付白一口气说罢，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臂，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因着太过气恼，方才那一番言语说到最后时，并未留意到琂的目光。

　　付白走出罗刹殿后，并未急着回悬济堂，而是去了轩辕殿。

　　他死死攥着双拳，浑身上下皆透着滔天的怒意。

　　好啊！好一个鬼帝，原来当年姐姐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

　　而这方，直至付白离去后许久，琂都未能回过神来。

　　他的脸色似是更白了，掌心再一次溢出鲜血，一滴滴砸在地板上，鲜红刺目。

　　他的双唇轻颤，面上尽是悲苦，莫大的哀恸萦绕在周身，很快便充斥了整个书房。

　　他忽地笑出了声，声音极轻，却又极尽悲凉。

　　“允洛吗……呵，他又付出过什么呢……”

　　他喃喃低语，无力地苦笑着。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他理了理思绪，便离开了罗刹殿，去了奈何桥头。

　　似是专为等他一般，地泽灵君已化为人身，正靠坐在那块大石头上，一脸的悠闲。

　　瞧见罗刹王脸色苍白，眼底难掩悲恸，地泽灵君竟笑了，甚至笑得有几分开怀。

　　“罗刹王啊罗刹王，能够瞧见你如今这副模样，本王倒也真是开了眼界！”稚嫩的嗓音中充斥着笑意，他竟似有些幸灾乐祸。

　　琂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向地泽灵君，认真问，“所以，一切的真相，灵君早就知晓？”

　　地泽灵君挑眉，“是啊！本王是专门与鬼做交易的，你们这些恩恩怨怨，是非纠葛，本王又怎会不知？”

　　“所以，也是因为本王的缘故，灵君才会对莫离格外关照？”琂又问。

　　“非也非也！”地泽灵君笑着摆手，“本王只是喜欢莫离那丫头，可与罗刹王没有任何干系！况且，即便当真有什么缘由，也不是你罗刹王的功劳。”

　　琂自嘲地笑了笑，“呵，是啊，与我何干呢？就连当年我能醒来，都也是因为慕昌琂。可我又清楚地明白，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地泽灵君终是收敛了几分笑意，他站直了身子，认真问，“罗刹王，事已至此，你当真要狠心抛弃莫离？”

　　琂沉了一口气，反问道，“那么灵君，你能告诉本王一个更好的法子吗？暂且不论本王的神力会侵噬她的灵魂，单是慕昌琂之故，本王都做不到再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她该留在人间那样光明的地方，那里才是她的归宿。而本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