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前方辉宏奢华的宫殿，莫离的心紧紧揪作一团，一时痛得无法呼吸。

　　在这座大殿里，发生过太多太多。

　　印象最深刻鲜明的，莫属初相识的那两年里。

　　彼时，罗刹王尚未恢复神智，谁也不认得，却独独对她依赖不已。

　　那时刻，他虽像个孩子，却又满门心思只要与她在一处，将她护得很好。

　　即便那时的他还未能开口说话，甚至连声音也发不出，可在她看来，却是再好不过的。

　　而后来，他一点点恢复，从开口说话，再到入诛神境历练，他对她的依恋，也随之减弱。

　　莫离正想得出神，过往那一桩桩、一件件，无论是欢喜亦或是悲伤，都于她脑中清晰地呈现。

　　“主人……”小傻的声音突然自耳边响起，猛地拉回了莫离的思绪。

　　她转眸看向身侧的小傻，瞧着他那张与罗刹王有七分相像的面容，心口又是一滞。

　　“主人……”小傻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已经出来很久了，身子或许承受不住，我带你回去吧？”

　　莫离敛了敛心神，此时方觉浑身有些脱力，确是该歇息了。

　　她复又深深看了眼罗刹殿，终是捱不住心底的念想，低声道，“小傻，带我去罗刹殿的屋顶上坐会儿吧。”

　　“主人，你上屋顶做什么？”小傻疑惑极了。

　　此生怕是再无缘，那么至少……再离他近一些吧，哪怕仅仅片刻也好。

　　莫离并未将心里话说出，只是再度吩咐，“我去屋顶上坐会儿，你带我上去吧。”

　　小傻只得服从，并未化作原身，而是握住莫离的手腕，纵身一跃，便带着她飞上了屋顶。

　　莫离刻意放轻了步子，寻了个角落的僻静处坐下，目光虽望向了远方，却是一片缥缈，有些涣散。

　　她还记得，那是十五年前的中元夜，她被他带上了这罗刹殿的屋顶，她依偎在他胸膛间，共赏远处的景色。

　　只可惜那一夜，魔族妄图闯过忘川尽头的通道，引得地府动荡，而后罗刹王及时赶去，与辟邪大将喻天和合力，将魔族击退。

　　彼时他那英勇的身姿自脑中闪过，手执一把青冥剑，便好似能灭仙弑神。

　　也同样是在那一夜，田子歌被众妖兽踩踏，身受重伤，而后宣风罗那老头儿喂了它一颗珍贵无比的菩提丸。

　　亦是在那一夜，她初次与颜卿相遇，受得她大恩。

　　想到颜卿，莫离心尖一颤，有什么东西自脑中快速闪过，她却没能抓住。

　　倏地，心头涌起一阵烦乱，莫离沉了口气，便站起身，打算回了。

　　然，她刚起身，抬眸的瞬间，却瞧见屋檐的另一端，站得笔直的那道身影。

　　阴风拂过，吹起二人衣角发丝，吹得莫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罗刹王今夜穿了身绛紫色的衣袍，目光深邃，直直地向她望来。

　　霎时间，记忆倒流，似是回到了最初，恍若隔世。

　　莫离还记得，十八年前，她因素柳化恶鬼而受到地泽灵君的责罚，免职半年。

　　在回家的路上，她瞧见了奈何桥下的一道绛紫色身影，那便是，她初次见到他的景象了。

　　就在二人遥遥相望时，小傻已自觉地退开了，飞去了远处。

　　终究，是他先开了口。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声音冰冷，却又有些嘶哑，一双眼眸深沉冷厉，没有一丝温度。

　　他这冰冷僵硬的声音，骤然拉回了莫离的思绪。

　　她心尖狠狠一颤，掩在袖中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既紧张又窘迫。

　　同时，还有几分自嘲。

　　呵……

　　她倒是总念着他，甚至跑来这屋顶上找寻些许慰藉，可他却神情冰冷，不留半点情面。

　　片刻后，莫离沉了口气，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迎上罗刹王冰冷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开口，“白日里睡多了，夜里没了困意，便在地府转转。”

　　罗刹王的神色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可他的嗓音，却越发冰冷了，“这偌大的地府还不够你逛的，非要大老远跑来本王的罗刹殿？你这小鬼，当真没有企图？”

　　莫离扯了扯嘴角，冷笑出声。

　　她赫然提步，向他走去，边走边道，“罗刹王猜的没错，卑职确是有所图。我想知道，田子歌这一世轮回，投胎去了何处？”

　　若放在以往，莫离是不会特意来寻他打听田子歌之事，可今夜正巧被逮住，她问及此事，反倒有了些底气。

　　见她仍在向前走，竟丝毫没有要止步的意味，罗刹王眉头微蹙，低喝了一声，“站住！”

　　莫离挑眉，唇角微扬，却并未听从，一步步稳稳向他走近。

　　“怎么？罗刹王既然找上屋顶来，不就是为了见我？”这句话，莫离说得十分笃定，可一双腿却实实在在打着颤。

　　她内心的紧张，无人能知。

　　罗刹王的面上终是闪过一分不自在，他移开目光，又道，“你若想知道田子歌的下落，便站住！”

　　莫离闻言，立即便站定了。

　　罗刹王见她当真停了下来，掩在袖中的一双手，不由轻轻握起。

　　良久后，他张了张口，道，“浮州城东有一户董姓人家，两日前喜得一子。”

　　听他如此说，莫离眼眸微亮，“你的意思是，田子歌这辈子做了人？”

　　他并未回话，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莫离心中却萦起些许酸楚来，她抿了抿唇，郑重开口，“罗刹王，多谢你！”

　　曾经她以为，他是最厌烦田子歌的人，哪怕一时一刻也不愿意见到它。

　　可没想最终，却是他一力替田子歌安排好了这一切。

　　莫离心头微动，那些被她极力压制的情感突地便窜涌而出。

　　她眼眶微红，鬼使神差地，再一次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刚走出没两步，他便开了口，“站住！”

　　莫离没理会，只道，“罗刹王若见不得我，自可离开。”

　　他蹙眉，转而迎上她的目光，一双眸子晦暗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走近了些，莫离瞧见他的眉宇正轻轻颤着，似在隐忍着什么。

　　而这时，一阵阴风吹过，竟有丝丝酒气，扑进了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