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玥也赶了过来，她紧紧握着莫离的手掌，脸色却是一片煞白。

　　地泽灵君瞥了她们一眼，幽幽开了口，“他想起了前尘旧事，一时没能承受得住，便跳井了。”

　　地泽灵君说得极为淡然，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莫离却是大惊，“前尘旧事？章俊记起了生前的事？不是只有当三千灵蕴集齐，方能记起往事吗？”

　　地泽灵君头顶的花瓣颤了颤，嗓音也沉下了几分，“此事本王会仔细调查。”

　　莫离心底却突生钝痛，颤声问，“章俊可是知晓了当年为他放弃轮回之人的身份？”

　　“嗯。”

　　莫离双腿一软，险些跌跪下去，好在有欣玥扶着。

　　地泽灵君突然大喝了一声，“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莫非也想尝尝灰飞烟灭的滋味？”

　　此言一出，那方围在轮回井旁的众鬼差纷纷逃散了。

　　嘈杂声顿消，莫离的心却再也无法安定。

　　身旁欣玥的情绪亦是悲痛无比，她与章俊相识的时光比莫离还要长些，心中的苦闷自也不比莫离少。

　　“莫离，你不要多想，章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不会像他这样的！”

　　欣玥不愧是她的好姐妹，一眼便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据地泽灵君所言，章俊是因记起了过往种种，而承受不住方才跳井。

　　那么她呢？

　　她已然知晓当年为她换取灵使之身的人是谁，却仍旧好端端地活着，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安理得的？

　　比起章俊来，她可谓是没有半点良心。

　　师父遭万箭穿身跌落悬崖的景象陡地自脑中闪过，钻心的疼痛立时袭遍全身。

　　欣玥紧紧揽着她的肩，“莫离，你镇定些，就当章俊已经投胎了，就当你什么都不曾知晓。”

　　莫离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定些心绪后，对欣玥道，“我没事，不必担心。我想再去看看章俊。”

　　说着，便朝轮回井走去，欣玥自然跟随。

　　捡起地上的玉冠，莫离轻抚着，似是瞧见章俊的笑颜出现在眼前，正在唤她，“莫离！”

　　一颗心钝痛难忍，莫离紧咬着下唇，仍是无法抑制地红了眼眶。

　　她看着前方的轮回井，突然便心生惧意。

　　这里本该是所有鬼都心生向往的地方，可为何偏偏却又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突然，莫离低低问道，“欣玥，你说我们灵使，究竟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做鬼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地成为众鬼艳羡的对象，只因每一位灵使都是被人深爱着的。

　　欣玥没有答话，莫离便又道，“逃过了千万年的惩罚，只要短短几十年便能功德圆满，可我终究什么也不记得了……而那个为了我付出代价的人，却不知要独自承受多少痛苦。我却能心安理得地游走于人间，活得潇洒自在……灵使，究竟是为何而生？为了善鬼吗？”

　　莫离说着，竟不由自嘲地笑了，眼底突有一抹阴暗闪过，“若换做我是章俊，怕也宁愿一死了之……”

　　欣玥听得一阵心惊，“莫离，你冷静些！”

　　莫离倏地攥起双拳，“这件事情一定有古怪！章俊为何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知晓了一切？”

　　欣玥愕然，莫离这思维跳跃地……有些快啊！

　　她却并未瞧见莫离眼底转瞬即逝的阴戾。

　　“我这就去查，无论如何都不能叫章俊白白死掉！”莫离说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欣玥推开了。

　　欣玥没料到她会突然发狠，一时没能站稳，身子便直直向后跌去。

　　而她的后方，正是轮回井！

　　“莫离！”欣玥惊呼出声，下意识去拽莫离的衣袖，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而莫离也不知怎么了，她似是半点也没发觉欣玥的异样，只顾大步朝前走。

　　就在欣玥即将跌进轮回井时，一道金光闪过，将她稳稳地带至别处。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蓦然而现，出现在莫离身侧，只见罗刹王一掌拍在莫离后颈，她便晕了过去。

　　欣玥心惊不已，想要冲过去探个究竟时，罗刹王却一把将莫离抱起，而后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欣玥便作罢了，轻叹了一口气，朝着阎罗殿的方向走去。

　　莫离又一次梦魇了。

　　她看见章俊站在轮回井前，笑容凄楚，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想要冲上前去将他拉回来，奈何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迈出步子。

　　“章俊，不要跳！”

　　“莫离，你体会过真正的绝望吗？哪怕拼尽全力，纵然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弥补的过错……我承认我是胆小鬼，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我要走了……”

　　“章俊，你等等！你别跳！你想想人间，想想下辈子，你马上就可以投胎了啊！”

　　“呵……投胎？”章俊哭笑不得，“大家都羡慕灵使，可谁又明白，我们灵使才是最可悲的。莫离，只愿你永远不要记起，因为那个人，远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爱你，他为你所付出的，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章俊说完，便蓦然转身，纵身跃下了轮回井。

　　“不！”

　　莫离惊呼着，努力伸出手去，却也仅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散成烟雾。

　　“莫离，我祝福你……”

　　这是章俊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亲眼目睹了鬼界好友的离去，经此一别，往后无论多少个年年岁岁，她都再也见不到他。

　　莫离悲痛难忍，她缓缓蹲下身，将自己紧紧环抱。

　　突然，耳畔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阿离……”

　　她蓦然抬眸，只见师父正站在自己身前，缓缓向她伸出手，“阿离别哭，为师烧了一桌好菜，都是你爱吃的。”

　　“师父……”莫离伸手探进他的掌心，猛地被他握住，有些痛。

　　再抬眼时，允洛浑身布满了血洞，眼眸下也有两行血迹流淌，他嘴角一扬，邪笑道，“阿离，为师为你付出了太多，那无间地狱的刑罚太难捱，不如你陪为师一起吧？”

　　莫离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阿离，你舍得为师一人受苦吗？你难道不该也为了为师做些牺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