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憋闷的情绪直至允洛烧完菜，将其端进屋内，方才渐渐褪去。

　　看着桌上摆放的四盘菜，莫离眼眶不由得红了几分。

　　似是知晓莫离不喜阴暗，允洛燃了烛。

　　“阿离，这红烧肉是你最爱吃的，快尝尝看！为师二十三年没有做过了，也不知厨艺是否退步了。”

　　允洛说着，便替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莫离心中颇不是滋味，红烧肉入口后，无论是味道亦或是口感，都是顶好的。

　　“师父，很好吃！”莫离毫不吝啬地夸赞。

　　允洛笑得温柔，“既然喜欢，那阿离便多吃些。还有这青菜，没有那么重的油腥气，要多吃。”

　　对于他夹进碗中的菜，莫离来者不拒，全都一一吞进了腹中。

　　并非她胃口大开，而是面对这样的允洛，她不敢拒绝。

　　而允洛，他从始至终都未吃几口菜，只是定定地看着莫离，眼底的柔光近乎能够溢出。

　　莫离几乎不敢抬眸，只顾着扒碗里的饭菜。

　　直到她快要吃不下了，允洛才无奈地开口，“阿离，与为师相处，你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莫离心头一颤，这才放下碗筷，迎上允洛的目光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光瞥见桌上的酒坛，莫离连忙开口，“师父，我为你斟酒吧！”

　　她正要动作，却被允洛制止，“还是我来吧。”

　　于是，允洛将坛中酒倒进杯中，替二人皆斟满了酒。

　　莫离举起面前的酒盏，对允洛道，“师父，谢谢你对我这般好，这杯酒，徒儿敬你！”

　　说罢，她仰头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允洛的目光中闪过几分悲凉，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欲言又止。

　　莫离又替自己满上一杯酒，再次递至允洛面前，“师父，我这二十来年的欢愉时光，都是你舍弃自己轮回换来的，这杯酒我一定要敬你！”

　　第二杯酒水，又是很快下肚了。

　　接着便是第三杯，莫离道，“师父生前便是因救我而死，虽然我记不得具体缘由，但我心中的感激，无法言表。”

　　说着，莫离便又将这第三杯酒水饮尽。

　　允洛始终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的神色复杂至极。

　　眼看她又要敬第四杯酒，允洛连忙伸手制止了她，“阿离，够了。”

　　他的声音平淡极了，可听在莫离耳中，却似乎透着几分强硬。

　　“阿离，实则为师没有你想的那般好，你也不必为了这些事而对我小心翼翼，更不要心怀愧疚。”

　　四目相对，莫离此时此刻，却全然看不透他的目光。

　　她张了张唇，低声问，“师父，你能否告诉我，当年为了换我这灵使之身，你究竟付出了什么？”

　　莫离的声音有些闷，屋中酒香四溢，烛光幽幽燃着，将二人的影拉得极长。

　　允洛执起面前的酒盏，凑至唇边一饮而尽，却道，“阿离不必太过在意此事，我并未付出什么。”

　　莫离知他必不会明说，暗自叹了一声，便也不再问。

　　许是喝了酒，莫离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拘谨，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师父，当初，我是如何拜你为师的？”

　　“当年你不过十二岁，我是在一处山脚下发现你的，那时你身受重伤，我将你带回救治。你伤愈后，便拜了我为师。”

　　“那我的爹娘呢？他们都不在了吗？”

　　“……嗯。为师年长你十三岁，也算是充当了父亲的角色。”

　　“师父，我们一直住在卞云城艮竺山的山脚下吗？”

　　“嗯，那间木屋是为师自己搭建的。阿离，你已经去过了？”

　　莫离连连点头，“师父，我曾经与罗刹王去人间时，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允洛的眸子闪了闪，“原来是这样。”

　　师徒二人一边饮酒，一边聊着。

　　莫离提出的大多问题，允洛要么避而不答，要么就两三句话对付过去，总之都令莫离觉得是骗她的。

　　更不要说，她想知道当年与她一同死在火海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

　　亦或者，她问起那个害死了师父的真凶是谁，他自是不予回应。

　　“师父，我从前是不是很喜欢逛赌坊？”

　　“这倒是，你可是醉生梦死的常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赌徒。”

　　“那我赌术厉害吗？”

　　“很厉害，替为师赚了不少酒肉钱。”

　　“那我这赌术也是你教的吗？”

　　“那倒不是，为师可从未上过赌桌。”

　　“那我是如何学会的？”

　　“你时常往赌坊跑，日子久了，便自己习得了听骰之术。”

　　“咦？”莫离不免有些好奇，“如此说来，我起初是不通赌术的，可为何总是往赌坊跑呢？”

　　允洛神情一滞，他眸光飘忽，搪塞道，“兴许你天生便对赌桌敏感吧！”

　　知他又说了谎，莫离心中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二人共饮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直至两坛酒齐齐下肚后，莫离的脸色已是通红。

　　她眼眸亦红了几分，趁着此时的醉意，她对允洛道，“师父，若我做了令你伤心的事，你能否原谅我？”

　　允洛眸光微敛，沉吟了片刻，才道，“阿离，为师从不会对你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求你的任何回报，只要你能好好的。再过十几二十年，待到你功德圆满去投胎，为师便无牵挂了。”

　　莫离心尖一颤，低声回，“师父，若我不想去投胎了呢？”

　　“你说什么？”允洛赫然眯眼，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凌厉起来。

　　莫离有些紧张，她突然起身，竟直直跪在了允洛脚下。

　　“你做什么？赶紧起来！”允洛脸色又是一变，伸手便要去扶莫离。

　　莫离却不起，在她的心里，这一跪一拜，都是欠他的，她必须还。

　　“师父，我已经想清楚了，为了能够陪伴罗刹王，我决意，不投胎了。”

　　话落后，身前人的身形猛地一震，允洛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莫离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坚定，“师父，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辜负了你。无论让我做什么，只要能够偿还你，哪怕是下无间地狱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