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不知自己在混沌之中沉睡了多久，待她再睁开眼时，瞧见的是熟悉的房梁。

　　她动了动手指，却觉右手正被人握着。

　　她转眸看去，是琂。

　　他有些憔悴，脸上尽是关切，眼底的欣喜却藏不住。

　　莫离张了张口，虚弱的声音响起，竟气若游丝，“琂……”

　　她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一颗心却突然刺痛起来。

　　也不知是牵动了她心底的哪一根弦，双眼涩的发酸，想哭却没有泪水。

　　他端了一杯温水，轻柔地将她扶起靠坐在床边，将茶杯送至她嘴边。

　　莫离轻抿了两口，很快便觉得嗓子不那么干了。

　　她开始回想昏迷前的景象，只隐约记得她被那术士扔进了炼妖壶，最终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仿佛控制了炼妖壶。

　　那一刻，她的脑中心里仅有愤恨，她想要毁灭一切……

　　而在最关急时刻，是几道呼唤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

　　突然，莫离瞪大了眼，“琂，你能说话了是吗？”

　　他微微一怔，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莫离顿然大喜，却没料这突然的情绪变化竟牵动了伤势，浑身似是被碾压了般，连呼吸都带着痛。

　　琂神色一紧，连忙在她掌心写道：你伤得太重，我的术法无法替你根治，唯有回了鬼界，找悬济堂来医。

　　莫离的笑生生僵在脸上，她全然没将他的话看在心里，讷讷问，“你不是能说话了吗？”

　　他手臂微颤，沉默了片刻后，点头应了一声，“嗯。”

　　莫离疑惑极了，“莫不是你写习惯了？不适应张口与我对话？”

　　他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他犹豫了半晌，方才迎上她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我只、能说……简短、的……话。”

　　仅有八个字的简单语句，从他口中传出竟格外艰难。

　　他最多只能连着说两个字便会卡顿，一句话说完，竟憋得脸色通红。

　　莫离的神情多彩极了，她撇着嘴，盯着他瞧了许久，终是没能憋住，大笑出声。

　　然而，刚笑了没两声，便遭到了报应，浑身上下抽痛不止。

　　琂的嘴角垮了下去，“别笑、了。”

　　莫离也确实不敢笑了，她平复了心绪后，缓缓抬起手，抚上了他的眉宇。

　　“虽然你这样说话显得很笨，但我还是很开心，我很高兴，从来没有过的高兴……”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似田子歌那般温温润润，亦不似允洛那般轻柔和煦，反倒透着几分刚硬，乍听凌厉，回味时却又纤柔百转。

　　“你是何时能开口说话的？”

　　“上回、昏迷、醒后。”

　　莫离闻言，却有些惊异，“所以你是因为不能连着说话，才不叫我知道的吗？”

　　他窘迫地垂下眸子，轻咳了一声，“我可、是鬼、王。”

　　见他这副别扭模样，莫离想笑，却担心伤势，便只能忍住。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花千彤与那术士怎样了？”她想起了正事。

　　听及那两人，琂的眸色顿时冷了下去，他正欲在她掌心写述，她却一把攥起了拳头，笑道，“我想听你的声音。”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讲不、连贯。耽误、时间。”

　　“没关系！”莫离眼底的笑更浓了，“我有足够的耐心。”

　　他无奈，嘴角溢出一抹宠溺的笑，只得依着她的要求启唇道，“那日、事后、天界、插手，查明、那术、士正、是千、年前、的医、神……南宫、落。”

　　听到这里，莫离惊呆了，“什么？南宫落？她不是早就死了吗？况且那术士是个男人呀！”

　　“他没、死，被付、白打、下无、尽崖，本该、是必、死无、疑，却机、缘巧、合被、魔族、所救，从此、换了、身皮、肉，与魔、族为、伍……”

　　半晌才说完这一番话，琂的脸色憋得更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拨开莫离的手掌，快速写道：她又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早已损坏的炼妖壶，为了向天界复仇，这千年来始终在寻找修补炼妖壶的法子。

　　“便是以魂魄修补？”

　　【没错。几个月前，她与花千彤勾结，得到了十万生魂，炼妖壶复原指日可待。而他本想将你也炼化了，却没料发生了意外，目的未达不说，也因此暴露了自己。】

　　“那她如今怎样了？天界可有惩治她？”

　　【已处以极刑，灰飞烟灭了。】

　　“那花千彤呢？”

　　【被打入诛神境，永世不得翻身。】

　　莫离不由唏嘘，“那炼妖壶呢？”

　　琂的眸色微沉，并未被莫离发觉：我赶去时，炼妖壶尚未完全复原，所以被我毁了。

　　“你是怎么毁掉它的？毁的彻底吗？该不会过个几千年又被有心人利用吧？”

　　【我将它毁得彻彻底底，连渣也不剩。】

　　莫离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两人都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只可惜我错过了。”

　　他伸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撩至耳后：你昏睡了三个月，三月时间足够六界天翻地覆了。

　　“什么？三个月？”莫离惊呼，她转而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我们还在人界？”

　　他点头：再过几日，待你好些了，我们就回地府。

　　“对了，当初混入地府的魔族究竟是何来头？”这才是他们此番来到人间的目的。

　　【南宫落与魔族为伍，魔族早就有异动，忘川尽头的通道有辟邪镇守，他们便唯有再想法子。替金绰托梦，将魔趁机送下去，便是他们的一种手段。】

　　莫离恍然地点点头，“那地府现下还好吗？南宫落与魔族可有得逞？”

　　【自然一切安好，你放心吧。】

　　他写罢，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对了许久后，他突然出声问，“这人、间你、还想、去哪、里？”

　　莫离挑眉，有些不解。

　　“你若、还想、在看、风景，我们、可以、晚些、回去。”

　　莫离却摇头，“且不说我身上还有伤，这回的意外实在令我觉得怕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这外面并不太平。”

　　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是欲言又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