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在慕合欢心中，也觉得冥冥之中是有神灵的。

　　因此，她自也是心怀敬畏，但还是更盼着，一生都能安安稳稳，那些鬼力乱神，最好还是离她远些。

　　董离歌又在京城逗留了数日，便先回了浮州城。

　　慕老爷此行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亦打算带着慕合欢返程了。

　　而秦莫琂亦有回家的打算，只不过还需要将些许事情安排妥当，因此还要耽搁两三天。

　　慕老爷便也不急着走，想着等秦莫琂处理妥善后，再一道走。

　　慕合欢从来就是个闲不住的，她便跟在秦莫琂身后，陪他一同处理事务。

　　真是想不到啊，十几年过去后，他们之间居然反了过来。

　　幼时，他总是跟在她身后，一切皆听她吩咐。

　　如今，换做她走在他身后，瞧着他愈发挺拔宽阔的背脊，心中溢满了暖意。

　　白日里，他便在铺子里安排部署，到了傍晚时分，便带着她去逛集市。

　　卞云城不愧是皇城，比起浮州来，不知繁华热闹了多少。

　　慕合欢甚至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灯火，更未见过如此拥挤的街道。

　　“合欢，你等我片刻，我很快回来。”秦莫琂说着，大步走向一个摊位前，买了两块龙须糕回来。

　　慕合欢放进嘴中含着，香甜极了。

　　“阿琂，你平素寄给我的龙须糕，便是这家的吧？”慕合欢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笑问。

　　“对。”秦莫琂点点头，“这家龙须糕，在整个京城都极负盛名。你既然喜欢吃，那么往后我们都买这家的。”

　　“可是，我们不是要回浮州了吗？”

　　“你个傻瓜，即便回了浮州，京城里也还是有我的人。”

　　慕合欢笑着点头，一边吃着龙须糕，一边与他并肩朝前走。

　　走着走着，她停住了步子，瞧着一座气派的大楼“咦”了一声。

　　“醉生梦死……阿琂，这家店是做什么的？”慕合欢一边问，一边探头朝里面张望。

　　“这是全京城最大的赌坊，进入这里的人，都是赌徒。”

　　“赌坊？”慕合欢挑了挑眉，眼中有光芒闪过，显然是生了兴致。

　　秦莫琂沉吟了片刻，还是将她拉住了，“合欢，我们并非达官显贵，想要在赌坊活下去，太难了。还是……别进去了。”

　　慕合欢虽有些失落，却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

　　有关于赌坊的诸多事，董离歌曾经与她简单提起过。

　　她知道，那里……从来就不是给人赢钱的地方。

　　是以这一世，他们二人，谁也未曾踏足赌坊。

　　继续朝前走，便到得一条河边。

　　河的对岸有人正在燃放烟火，火花升至半空，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慕合欢盯着那夜空中的烟火，忽觉恍然。

　　“合欢，喜欢吗？”秦莫琂问。

　　慕合欢本是下意识想要点头，可不知怎地，却说了句，“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这烟火难道不美吗？”

　　“美，自然很美。可它太过短暂，我喜欢美好的东西，能够长留身边，能够永存于眼。”

　　而烟火，转瞬即逝，即便再美，也留不住。

　　秦莫琂虽没她读的书多，可这道理他却是懂的。

　　他忽然握住她的双手，目光灼然，“合欢，回了浮州后，我们便成亲吧？”

　　慕合欢的心狠狠一颤，脸色顿时便红了，好在于火光的映衬下，看不清晰。

　　她微微别开脸，小声回，“你才十五岁，还没长大呢！”

　　“可是……”

　　“别可是了，我说过会等你，就不在乎到底几年。你如今还小，无论如何，也要再过两年才行。”

　　“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依你。”

　　慕合欢颔首勾唇，嘴角洋溢起幸福的笑。

　　两日后，他们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因浮州港口贸易繁多，是以这次回浮州，他们选择走了水路。

　　行船近三月，才抵达浮州港。

　　原本，对于这水路之行，慕合欢是十分期待的。

　　可万万没料到，她居然晕船，还挺严重。

　　于是，整整三个月，她几乎都躺在榻上，东西没能吃下多少，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秦莫琂始终守着她，在她晕的难受时，讲几个笑话或是故事给她听。

　　而慕合欢也深刻认识到，眼前这个男子，他再也不是孩时的小弟了。

　　如今的他，足够努力，足够优秀，令她心中踏实又安稳。

　　回到浮州半年后，慕家便将生意延伸至了京城。

　　因有秦家的帮衬，也算是顺风顺水，欣欣向荣。

　　又一年后，秦家举家迁徙至京城，慕家也紧随其后，彻底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浮州城。

　　至于浮州的府院，慕家将它卖了出去。

　　搬家那日，慕合欢见到了买家。

　　来的是一家四口，父母约有三十几岁，一双儿女约莫十来岁。

　　慕合欢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活幸福又美满。

　　只是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甚至都不像是戎玉人。

　　于是，她没忍住好奇，问了句，“大哥大嫂，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吧？”

　　“我们本是天祁人，只是这些年飘摇得久了，想要寻个地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慕合欢瞧见，那大哥在说话时，目光之中含尽了沧桑。

　　至于那位大嫂，她以轻纱掩面，却忽有一阵风吹来，掀起了面纱一角，慕合欢一眼便瞧见了她脸上的疤痕，狰狞可怖。

　　她忍住没惊叫出声，却还是露出了惊悚。

　　那女子倒是怅然一笑，“吓着妹妹了，还望你莫怪。”

　　慕合欢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是我不好，大嫂你很好看的！”

　　女子轻笑着摇摇头，“妹妹不必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看开了。皮囊不过是包裹物，重要的，还是人心。至于这道疤，权当是个教训，至少让我明白了，唯有好好活着，珍惜眼前人，才不辜负人生。”

　　女子说话间，脖颈里的吊坠滑了出来，那是一块玉石，晶莹剔透，好似承载了这世上最美好的祝愿。

　　“好了月儿，咱们快些进屋收拾吧。”男子一把揽过她的肩，牵着两个孩子，朝正堂里走去。

　　慕合欢看着他们的背影，隐约还能听见那女子的声音，“阿伸，真好，往后我们就能安安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