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田子歌临死前的惨状，莫离的一颗心便似是被一只利爪紧紧抓着，本就疼痛不已，此时更有些难以呼吸。

　　她死死地盯着罗刹王，眼眸里渐有血丝遍布。

　　他的目光直直地迎了上来，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倏然间，莫离只觉自己似是坠入了无止境的深渊，她止不住地下沉着，而罗刹王，他站在深渊之上，冷冷地凝视着自己。

　　陡地，莫离一把扫过床头桌案上的茶盅，茶盅应声而落，砸在白玉石地板上，碎了一地。

　　刺耳的音响彻整个偏殿，莫离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眶彻底红了。

　　她撕心裂肺地低吼着，“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它？即便你平素再不待见它，可你如何能忍心看着它被一刀一刀斩断每一条尾巴？纵然，纵然你提早给它一个痛快，也好啊……”

　　莫离吼着，突觉一股腥甜上涌，她立时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伏在床边，鲜血溅染了被单，似是一朵朵妖艳的花。

　　罗刹王突然上前两步，伸手欲扶她一把。

　　然，在他触碰来时，莫离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将他的手臂打开了。

　　“罗刹王乃是一方鬼王，正统神身，您何其高贵！我不过一介小鬼，不劳您操心！”莫离近乎咬牙切齿，冷冷地瞪着他，眸中尽是恨意。

　　罗刹王的神色有片刻凝滞，却又立即恢复清冷。

　　他站直了身子，睨了眼被单，道，“既然如此，那便离开本王的罗刹殿，这里……并不欢迎你！”

　　莫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欣玥如何了？”

　　“正在无间地狱受罚，三百年后转世轮回。”

　　“无间地狱？她不是被打入诛邪境了吗？”

　　“那些说辞，是颜卿为了激怒你，刻意欺骗的。”

　　一时间，莫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心中思绪繁杂，为了师父与田子歌的死而哀恸万分，对于沈卿妍，她却分不出更多的情绪了。

　　但好在，欣玥并未被打入诛邪境，虽说无间地狱苦，但终归是人道之地。

　　突然，莫离的眼前多了一只琉璃小瓶，正浮于半空。

　　“稍后，你将这净瓶带去黄泉路上，拔开瓶塞。”罗刹王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这小瓶是他给的。

　　莫离却有些犹豫，不敢去接，警惕地问，“这里面是什么？”

　　罗刹王的声音突然放轻了些，他道，“田子歌的魂魄。”

　　莫离心头一惊，立即便伸手捧着小瓶，却是万般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他转眸看来，回道，“当初本王将田子歌的魂魄存于这净瓶中，得地泽灵君首肯，可叫它重入轮回。但本王想，它或许也愿意等你醒来，道个别。”

　　莫离闻言，一颗心轻轻颤了颤，疼痛间夹杂了几分酸涩。

　　她将净瓶紧贴着胸口，终是沉声道了句，“多谢。”

　　他却不再回应，转身大步离开了。

　　莫离望着他的背影良久，直至他消失于视线之中，也未能收回目光。

　　心间萦绕着太多的情愫，可她终究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深究与罗刹王之间的种种。

　　罗刹王离开后不久，小傻进来了。

　　见被单上一片血渍，小傻立即冲了过来，紧张不已，“主人，你怎么又吐血了？”

　　莫离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她说着，便要下床。

　　小傻立即伸手搀扶她，昏睡了三年，她这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

　　她便颤巍巍地迈步走着，将净瓶塞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护着。

　　一边问，“小傻，我为何会昏睡三年？当初我的伤势很重吗？”

　　“主人，当初……你险些就要魂飞魄散了。”小傻的嗓音有些沉重，“悬济堂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才险险保住你的神魂。而后，是罗刹王消耗自己的神力与心头血，才将你救了回来。”

　　莫离听着，心头又是一震，下意识问，“心头血？”

　　小傻点点头，“主人重伤后的前一年里，罗刹王每日都会喂你心头血，滋养你的魂魄。若非如此，主人早就神魂俱灭了。”

　　莫离腿下一软，险些跌倒，小傻连忙将她稳稳扶住。

　　它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是欲言又止。

　　可莫离的心，却隐隐有些乱了。

　　走出罗刹殿后，小傻带着她飞去了黄泉路，站在大片大片的火红花海中，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主人，来这里做什么？”小傻的声音拉回了莫离的思绪。

　　她连忙自怀中取出那只净瓶，颤抖着手拔开瓶塞。

　　下一刻，只见瓶口红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闯了出来。

　　霎时间，一阵阴风吹过，曼珠沙华摇曳着，沙沙作响。

　　莫离举目望去，可在这漫漫黄泉路上，她什么也未瞧见。

　　她微微蹙眉，正惊疑时，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小离！”

　　她心头一震，连忙转身，便瞧见了田子歌。

　　它此刻是人身，不过身躯有些透亮，在花海的映衬下，显得并不真切。

　　“蠢狐狸？”莫离不确信地唤了一声。

　　“是我。”田子歌笑着应了一声，转而大步向她走来。

　　在他走近后，莫离立即伸手，却穿过了他的身躯，什么也未触碰到。

　　“小离，我已经死了。”田子歌轻声说着。

　　心头剧痛横生，莫离却只能嘶哑着嗓音，不住地道歉，“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若没有遇上我，你的一生本该是顺遂无虞，或许能修道成仙。可却为了我，你做了鬼，还受到残忍迫害……田子歌，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见她如此伤心，田子歌也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安抚她。

　　然而，他的手指却触碰不到她，只得又垂了下去。

　　“小离，我早便与你说过的，为你做这一切，我从来不悔。鑫玉君总说我是被你迷了心窍，可如今我才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命中注定。小离，因为是你，所以我注定了，会弥足深陷。”

　　田子歌轻柔的嗓音响彻在耳畔，莫离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