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怪老头已经在这地府捱了三万年了……

　　而他这一切，全都是拜天界所赐。

　　一时间，莫离心底有些唏嘘，她见眼前卧房的门紧闭着，而付白、元儒一众人等全都站在门外。屋中似是燃了烛，透过纸窗子，可以瞧见烛火明明灭灭。很显然，宣风罗在里里。

　　“我想再去见他最后一面。”莫离说着，便要抬脚向门前走。

　　虽说宣风罗那老头子总是喜欢戏弄她，尤其初识的那阵子，甚至叫她去背黑锅。

　　可这么些年下来，她也确是承了他不少关照。

　　许多事，若是没有他，怕都不会有好结果。

　　然，莫离刚迈出两步，便被付白喊住了，“别去了，他不会见任何人的。”

　　莫离有些疑惑，却并未止步，她走至门前，伸手敲响了门板，出声喊道，“臭老头，我可以进来吗？”

　　片刻后，宣风罗的声音自屋内传出，“你们都走吧，不必守着老夫。这最后的一点时光，让老夫独处吧……”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可话语却颇为强硬。

　　莫离听得出，他是真的不想见任何人。

　　看来，这最后一面，他们是见不到了。

　　于是，莫离后退了两步，突然对着门板深深鞠了一躬。

　　“宣堂主，这些年来感谢您的关照，经此一别，您多保重！”

　　莫离的声音掷地有声，直直传进屋中人的耳中。

　　彼时宣风罗正躺在床榻上，听见莫离的声音，他嘴角微微扬起，眼眶却不由染上了一层红光。

　　莫离说罢，便转身走回了付白身侧。

　　付白看着她，欣慰地笑了。

　　虽说宣风罗要将众人都赶走，可在场的诸位，一个也没离开。

　　元儒与付白站在最前方，元儒小小的身子正轻轻颤抖着，眼眶红肿得不成样，一双小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据说，宣风罗死后，元儒会继承他的衣钵，接管整个悬济堂。

　　而这么些年来，元儒自宣风罗那里，也学到了不少本领。

　　直到这一刻，莫离才恍然明白，当初宣风罗为何要选出一个后继者，传授他医术。

　　却原来，他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至，便提早做准备了。

　　一院的鬼在屋外静默地守了整整五日，在第五日的夜里，屋内的光亮突然消失了。

　　先前那燃了整整五日的烛，熄了。

　　陡然间，院中鬼纷纷下跪，以元儒为首，开始磕头。

　　付白站得笔直的身影狠狠一颤，他突然抬脚，向屋门冲去。

　　他一把将房门推开，两步冲了进去。

　　莫离也立即闯了进去，然入内后，只见那张空荡荡的床榻上空，隐约还有一缕烟尘。

　　那缕烟尘在空中打了个转，便彻底散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宣风罗，真的走了，灰飞烟灭。

　　莫离的心中有些沉痛，她走出了屋子，却见元儒跪得笔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悲恸与坚毅。

　　莫离走至他身前，伸手欲将他扶起。

　　可元儒却拒绝了，“离姐姐，师父走了，让我再多陪陪他吧。”

　　莫离心头一痛，不再勉强他，只轻声道，“小元儒，姐姐也要走了。”

　　元儒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莫离无奈地叹了一声，她知道，或许不该在这种时刻与他说这些，可她此行来悬济堂，本就是为告别。

　　如今五日的时间过去了，她也该去完成那最后一件灵愿了。

　　“离姐姐，你要走去哪里？”元儒紧张地问。

　　莫离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是灵使，如今即将功德圆满，自然是要去投胎了。”

　　元儒听后，起初本有些不舍与哀痛，却很快便释然了。

　　他嘴角扬起，发自内心地笑了，“离姐姐，这可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莫离问，“小元儒，今后你掌管悬济堂，可有什么打算？”

　　“我必定会用师父所教授的医术，努力去医治受了伤的鬼。但我并不想因此而赔上自己所有的光景，待千年鬼差期满前，我会像师父一样，收一个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传授与他。”

　　“嗯，这样很好！”莫离由衷地夸赞。

　　元儒本就是鬼差，需在地府任职千年。千年的时光，可并不短。

　　只要他心中还向往着人间，那么莫离便不担心，他会走上宣风罗的老路。

　　而天界应当也不会再有谁插手此事，毕竟在他们看来，地府的鬼，从来都是不生病的。

　　与元儒道过别后，莫离才堪堪看向站在身侧不远处的付白。

　　但见其双手抱胸，方才莫离与元儒的谈话，他显然是听见了的。

　　可他目光一派平静，没能掀起任何波澜。

　　莫离笑看着他，道，“老酒鬼，我几日前本是先去你酒馆讨酒的，却见你不在。于是，我便赶来了悬济堂，你果真在此。”

　　付白挑了挑眉，大步朝她走来，随之抓住她的手臂，牵着她朝悬济堂外走去，“走，小小莫离，陪本尊喝最后一次。”

　　这也会是莫离这一世在鬼界喝的最后一次酒，她与付白高谈阔论，忆往昔、记前尘，却纷纷红了眼眶。

　　就在莫离醉倒在桌上，即将昏睡过去时，她听见付白说，“小小莫离，等你投胎后，本尊便要入轩辕殿了，接管那神机将军一位。”

　　莫离心中疑惑，奈何头脑沉得发昏，喃喃问，“为啥啊……”

　　刚问完，还没等到他的回应，莫离的眼皮便再也睁不开，沉沉睡了过去。

　　付白看着她，喃声自语，“为了你，为了琂小子……”

　　与付白大醉过一场后，莫离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宅邸。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耳畔正巧响起“叮”的一声，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主人，你醒了！”小傻迎了上来。

　　莫离点点头，“走吧傻鸟，陪我最后走一趟人间。”

　　说着，她已抬脚朝着奈何桥头走去，沿着忘川河岸，稳步前行。

　　到得地泽灵君身边时，她顺势甩出缚魂鞭，系在了善鬼的腕间。

　　她看向地泽灵君，只唤了声，“灵君。”

　　“嗯。”地泽灵君深深地看着她，“去吧。”

　　莫离这才转眸看向善鬼，可当她瞧清对方的面容时，却赫然大惊，“于挽！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