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宗正刘德上书道:“陛下,皇后早崩,后宫无人主持,不利于社稷江山。古人云阴阳合则万物生,前朝为阳,后宫为阴,陛下为阳,皇后为阴,当阴阳协和,才能江山永固,社稷永存。微臣请选立良家女入宫服侍陛下,再选贤为后,为陛下良梓!”
其余群臣纷纷附议,其中太仆杜延年恭敬道:“微臣记得当初大将军之女被册封为婕妤,如今也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该选入宫闱了!”霍光一惊,忙道:“微臣小女刚刚行笄礼,许多规矩还不懂,请陛下容臣请讲席教导一年,明年再送入宫服侍陛下!”
病已漫不经心道:“不必了,送入宫来,朕亲自调教。再说,宫中规矩都是人定的,朕特赐霍婕妤一年内可以随心随性,不必遵从宫中规矩。”霍光大喜,忙跪地叩谢。群臣纷纷吃惊,齐齐登门道贺。
回到后宫,病已封美人王思瑶为婕妤,命暂时主持后宫。嘱咐道:“几日后大将军的女儿就要入宫,你把凤凰殿腾出来作为她的住处。她也是婕妤,不要慢待了她。”王思瑶面色恭敬道:“陛下,小公主怎么办?”病已无奈道:“暂时养在你宫里吧!还有奭儿也养在你宫里吧!两个孩子都小,你多操些心。”
吩咐完,病已转身离去。王思瑶一惊,急切问:“陛下,您……还没有给小公主取名字呢!”病已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施儿……就叫刘施吧!西施的……”
病已策马出宫,直奔杜县。一路上马不停蹄,待到了杜县时,张彭祖早在驿馆迎接。张彭祖笑道:“陛下,我那侄女听说陛下要来,已经等候多时。”病已随彭祖前往故庭令张贺老家,远远望见张琴棋倚门眺望。张彭祖站在一旁傻笑,缓缓告退。病已站在院子外,不敢入院,只觉对不起张贺,更对不起琴棋。张琴棋倚门翘望,早已泪湿眼眸。
两人对坐在石磙旁,抱头痛哭,许久才缓过神来。琴棋宽慰道:“哥哥,别难过了,你还有棋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病已紧紧抱着琴棋,稍稍感到心安。想起皇后被毒死的屈辱,病已浑身颤抖,沮丧道:“我太窝囊了,连皇后都被人害死!当初为了怕她被害,我特意腾出北定宫让她安胎,又从底层找了一批没有背景的人,不料还是出事了……现在皇后死了,我不仅不能替她手刃仇人,还要娶贼人的女儿……棋儿,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琴棋轻轻摇头,喃喃低语道:“哥哥,他们能害死皇后,将来会不会谋害哥哥?只有稳住他们,将来才能长久。祖父以前常说,只有韬光养晦,才能绝处逢生;太过刚强,容易夭折。之前的汉帝不是被废,就是抑郁而死,哥哥千万别犯傻!”
病已苦笑道:“面对害死皇后的凶手,我还要每天装出一副笑脸去哄她,这个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琴棋感慨道:“其实祖父以前比你还惨,哥哥至少是君王,大权在手,还有那么多人要奉承你;可祖父当初被下蚕室,从此成为人下人,谁都可以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一忍就是十几年。直到哥哥成为皇帝,他才被人知道,可那时祖父已经不在了。”
想起庭令张贺,琴棋抱膝啜泣,长发垂胸。病已轻轻将琴棋揽入怀,心中对张贺充满了歉疚,也对琴棋充满了愧疚。原本答应张贺要照顾张彭祖和琴棋二人,却只做到了一半。自从娶了许平君,两人已经多年不见。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琴棋,病已也忍不住泪湿眼眶,“棋儿,随我入宫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琴棋泪中带笑,轻轻依偎他怀中。
过了许久,琴棋才幽幽道:“其实……其实我不是祖父的亲孙女。”病已一惊,“怎么回事?”琴棋苦笑道:“当初祖父被卫太子案牵连,膝下只有一个孙女。担心孙女被太子案株连,于是与族人换了一个小女孩。直到祖父去世后,我才在遗物中知道这个秘密。”
病已感慨道:“原来你身世也这么可怜,你知不知道你父母是谁?还有兄弟姐妹吗?”琴棋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们当年狠心抛弃我,我何必再去寻伤心?”病已抚摸着琴棋香肩,暗暗下了决心,要护她一生平安。
回宫后,琴棋被封为婕妤,住在鸳鸯殿。不久又选华合德、卫文君、公孙灵芸、戎黛玉入宫,分别赐为婕妤。其中华合德住在常宁殿,卫文君住在蕙草殿,公孙灵芸住在合欢殿,戎黛玉住在兰林殿。
见后宫佳丽云集,霍光夫人胡显急忙催促霍光送霍成君入宫,霍光不胜其烦,只好提前送霍成君进宫。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女儿,入了宫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逾越了规制。”霍成君欣然点头,泪中带笑。
霍成君入宫后,病已亲自探望,又赏赐巨厚。霍成君甜甜一笑,挽着病已胳膊道:“陛下,臣妾刚入宫,您就留下来陪陪臣妾,好不好嘛?”病已拗不过她,只好留下来陪她用膳。原本想去鸳鸯殿看望琴棋,不料霍成君委婉道:“陛下,臣妾的父亲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请陛下看在臣妾面子上不要计较,好嘛?”病已心下一惊,回头望着霍成君,还是决定留在凤凰殿过夜。
一宿恩爱,病已起身上朝,霍成君依依不舍。病已当殿封卫婕妤的哥哥卫子豪为公车司令,秩六百石,掌司马门和夜巡宫中。
霍光自然一眼看出病已用意,眼神暗递,太常苏昌忙起身道:“启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微臣请陛下擢贤良嫔妃为后,既为社稷繁衍子嗣,又为天下妇孺楷模,还能为陛下分劳。”
病已也瞧出苏昌话外之音,淡然一笑问:“太常的意思是什么?你觉得立谁为后合适?”苏昌小心翼翼道:“霍婕妤!霍婕妤是大将军之女,自幼知书达理,又容貌秀丽,可为皇后。大将军忠心为国,家教又严,微臣以为霍婕妤必然贤惠稳重。娶妻娶贤,如果能立贤妃为后,不仅是陛下之福,也是天下黔首之福。若霍婕妤为后,大将军在朝,陛下江山稳如泰山,可保万世太平!”
宗正刘德起身道:“陛下,微臣也觉得霍婕妤是最好的人选。大将军为国操劳,有安邦定策之功。如果能立霍婕妤为后,外靠大将军,陛下可无忧了!”太仆杜延年也附和道:“微臣以为后宫之主应该选一位有家世背景之人,否则难以服众,就算立了其他人,也未必坐得稳。不如选立霍婕妤,外靠大将军,必然能够平息众怒,使后宫一团和气。这样陛下也有精力处理政务,岂不是一举两得?”
其余众人纷纷附议。病已大笑道:“众卿说得都有道理,不过这事还要大将军点头才是。大将军,你觉得立谁为后最合适?”霍光轻咳一声道:“微臣以为这是陛下家事,当陛下决定!”
病已点头道:“既然大将军这么说,朕也表个态,皇后刚崩,朕痛心疾首,等皇后一年丧期后再说吧!”病已亲自前往杜县南园祭奠许平君,追谥为“恭哀皇后”。原本病已打算死后葬在杜县,没想到许平君先逝,便将风水宝地让给皇后,寄托哀思。
很快炎热夏季到了,一般皇帝冬季有温室殿,夏季有清凉殿,寒暑不怕。但众嫔妃就没有这待遇,冬季只能靠炭盆,夏季自然靠窖冰。窖冰又称“藏冰”,由于北方夏季炎热,冬季寒冷,所以每逢冬季三九苦寒时节便开始藏冰。有的用冰窖,也有用冰井或者地下冰室,以备来年酷暑用。一般一个冰窖能藏冰数万块。
病已先去鸳鸯殿看望琴棋,陪她用了早膳。两人相视一笑,宛如普通夫妻般。临走时握着琴棋玉手道:“我晚上恐怕不能过来,否则某些人会对你心生嫉妒,对你不利。我明日再来陪你用膳,好好照顾自己!”琴棋满脸洋溢着幸福,粲然一笑,细语道:“我等着哥哥!”
接着去披香殿探望王思瑶,顺带询问长子刘奭和长女刘施的情况。刘奭虚岁才四岁,刘施才几个月,听说思瑶照顾得体贴入微,病已暗暗感动。思瑶淡然一笑道:“陛下,要不要抱抱小公主?从她出生到现在,陛下可都没有抱过她!”病已摇头道:“我不敢抱,也不敢看,我怕会忍不住想现在就提皇后报仇!你好好照顾,等朕替他们母亲报了仇,我会来看他们。唉,你辛苦了。”
思瑶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眼中充满疲惫。病已搂着她香肩道:“你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小孩刚出生的时候最熬人,你又没有经验,我过几日给你派几个有经验的婢女。还有千万记住,奭儿是皇长子,一定要格外小心!我没有精力照顾他,一切就托付给你了。放眼宫中,你是入宫最早,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只能靠你了。”思瑶心神一荡,轻轻枕着病已肩膀道:“臣妾知道,夫君放心,臣妾不会让你失望。”
最后去凤凰殿探望霍成君,时长留宿,宠冠后宫。霍成君为人活泼开朗,又出手大方,每次病已赏赐的东西,她都转赐给宫人,在后宫深得太监、宫女敬畏。婢女涂春燕每次苦劝,霍成君始终不听。
涂春燕是霍光夫人胡显的贴身婢女,派入宫照顾霍成君,负责霍成君日常起居。她年过四十,满脸褶皱,平日里眼皮耷拉,嘴唇紧抿,从不正眼瞅人,显得毕恭毕敬。但病已每次看到这个两眼露出狠光的老婢女,总觉得背脊一凉。每次转身背对着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逼视自己。他既怕前往凤凰殿,又不得不前往,以安抚霍成君。
霍成君似乎也意识到病已对自己身旁的婢女十分抵触,每次病已刚踏入凤凰殿,便索性借故支走涂春燕。几次没有碰到涂春燕,病已笑问:“成君,你母亲不是给你安排了一个婢女,怎么最近都看到她人?”霍成君挽着病已胳膊笑道:“陛下看着闹心,我也难受,何必让她一直在跟前晃来晃去?”
病已大笑道:“就你心思多,她是你母亲的人,不要太刻意,你母亲也是担心你无法自理,这才给你派个婢女,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一片心意。另外,朕听说她常常出宫,要不要朕传个旨,让她可以随意出入宫禁?”
霍成君心下一惊,忙下跪道:“臣妾有罪,臣妾不知……不是,臣妾不知道宫中规矩,只是让她出宫……捎些平常衣物。陛下要责罚,就责罚臣妾吧!”病已笑着扶起成君,漫不经心道:“朕没有处罚谁的意思,就算要处罚,朕也不舍得处罚你。大将军是朕的股肱,你的几个姐夫和兄弟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如果夫人能成为朕的贤内助,朕无忧了。”
听病已剖心置腹,霍成君轻轻依偎他怀着,笑中带泪道:“陛下是臣妾的天,也是臣妾的依靠,臣妾不会让任何人危害陛下!”病已稍稍安心,拥入帷帐。
翌日病已前往鸳鸯殿陪琴棋用膳。他前脚离开凤凰殿,婢女涂春燕后脚入殿。霍成君诧异道:“阿母,你不是出宫了吗?”涂春燕龇牙一笑道:“娘娘,奴婢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陛下每日都去鸳鸯殿和披香殿,而且总是早上去鸳鸯殿用早膳,中午去披香殿用午膳。”
霍成君心下一惊,故作淡然道:“哪有什么?鸳鸯殿的琴棋姐姐是陛下的发小,披香殿的思瑶姐姐是陛下的师妹,她们都像是陛下的亲人一样。而且陛下每日下午都去常宁殿看望合德姐姐,去蕙草殿看望文君姐姐,去合欢殿看望灵芸姐姐,去兰林殿看望黛玉姐姐,也不是只去鸳鸯殿和披香殿啊!再说,陛下多数时候都是来我殿里安歇,又赏赐巨厚,阿母就不要操心了,也不要去禀报母亲,我自有分寸。”
涂春燕嘴上答应,暗地里还是禀报了胡显。胡显暗中嘱咐道:“你看着成君,既要护她周全,又要恩宠冠绝后宫。我不要其他嫔妃先生龙子,你想想办法。”涂春燕大骇道:“夫人,其他宫妃都深居简出,奴婢没有机会下手。”胡显怒道:“谁让你去下毒了?我是让你想想办法,给成君吃些补药,尽快怀孕!”涂春燕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