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
全城搜寻未果,福灵急得一夜无眠。
天刚亮的时候,胡玉茹跑了进来,她头发散乱,衣裙上满是褶皱,也顾不得自身狼狈,急惶惶说道:“吕大人可找着了?”
“你从哪里来的?”福灵忙问。
“昨日傍晚我去探望吕大人,正说着话突然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醒来的时候,我发现置身绣楼前的假山洞里,身上还裹了几层毛毡,爬出来的时候,蔷薇看见我就哭,说吕大人不见了。”玉茹说着话落下泪来。
大将军皱眉道:“你与吕修诚是怎么回事?”
玉茹脸一红,福灵斜他一眼:“还能是怎么回事?二人情投意合呗。”
大将军脸色一沉,不悦道:“真是胡闹。”
玉茹张口欲要分辩,大将军道:“他才来了几日?你对他知道多少?就与他情投意合?”
玉茹忙道:“我知道分寸,明庚哥放心。”
“知道分寸就休要与他来往。”大将军沉声道。
玉茹没有说话,福灵本就焦躁,听他如此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么就不能来往了?吕大人人品相貌均是一流,这样的人都不能来往,哪样的人能来往?”
大将军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福灵心中动了万千猜疑,难道他心中对玉茹有意,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如今看玉茹有了心上人,心里便不自在了?
她越想越气,气冲冲说道:“不是说这是大将军的城吗?怎么搜寻一夜,连个人都找不着?”
“我出去瞧瞧。”他站起身,“也到了该去军营的时辰。”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去军营,这人丢了你就不管了?”福灵更加生气。
“不能为了吕修诚一个人,搁下整个军营。”他头也不回说道,“已经四处派人去找,会找到的,你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福灵话未说完,他人已走了出去。
福灵气得拳头砸在炕几上,玉茹忙劝道:“眼下找人要紧,嫂子别跟明庚哥置气。我与吕大人的事,回头我自己跟明庚哥去说。”
福灵深吸一口气,从恼怒中回过神,扶额道:“我是急糊涂了,他为了找人,调兵遣将忙了一夜,可是……”
她顿住说不下去,心里埋怨自己不分轻重,不分时候,咬牙对自己道,福灵啊福灵,你越来越不争气了。
“嫂子。”玉茹低着头期期艾艾说道,“刚刚在明庚哥面前,我没敢说实话,其实那时候,他仗着自己重伤可怜,跟我无赖纠缠,非得抱我一下,我无奈随他,就那一会儿的功夫,我神思有些恍惚,他也心跳得厉害,突然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今日早上仔细回想,眼前似乎闪过一个黑影,金贵就在外面守着,那人也不可能凭空冒出来,那屋里应该是有什么暗道机关……”
福灵忙唤一声来人,吩咐道:“到二门外跟伍校尉说,仔细查一查吕大人的正房里是不是有暗道。”
雨香答应着去了,福灵心想,这些他应该都能想到,唉,多说好过不说,又看向涕泪涟涟的胡玉茹,昨夜里本有些担心她,这会儿却起了怀疑,修诚哥哥不见了,她怎么好好的?
心里想着,微笑说道:“你受了惊吓,先回房歇着去,一有消息我就打发人告诉你。”
“嫂子没有怀疑我吧?”玉茹含泪的眼望向福灵,“吕大人昨日在龙首山替我挡了一箭,再怎么我也不能害他,别说我对他有情,就算无情,害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瞧瞧你的狼狈样,我又怎么会怀疑你?快回去吧,我一夜没睡,困倦不堪,脑子里有些糊涂,我也歇会儿。”福灵忙道。
玉茹这才哭着走了,福灵命书香前去相送。
书香回来禀报道:“跟玉茹姑娘院中的婆子小丫头们打听过了,确实如她所说,一夜未归,今早上自己从假山洞里爬了出来,那些毛毡她们也没敢动,奴婢看过了,就是普通的毛毡,辨不清来路,蔷薇昨夜里被盘问到夜半,给吓坏了,提起来就哭,说大将军派来的人句句紧逼,她都记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
雨香跟着进来说道:“伍校尉说,军营里派了好几支队伍,全城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吕大人的人影,到这会儿还没有开城门,伍校尉说廖先生神机妙算,若是他在就好了。”
福灵转身望着窗外,两手使劲绞着一块帕子,牛妈妈与晴香轮流过来劝她少用些饭菜,她摇头说声吃不下,紧紧咬住了嘴唇。
啊得一声嘶叫,嘴唇已是咬破,她不顾嘴里的咸腥,唤一声书香,问道:“有一个地方还没有搜过,对吧?”
书香瞬间呆愣之后,立马明白,大声道:“对啊,大将军府还没有搜过,这里占地广阔,藏个人再容易不过。”
正说着,雨香冲了进来:“大将军说,就剩了最后一个地方,有队伍冲着咱们府里来了,伍校尉让跟郡主禀报,他说先在二门外搜,若是没有,就得派人到内宅里来。”
“告诉伍校尉,尽管搜。”福灵起身下炕,来到房门外,站在石阶上望向围墙外的重重飞檐。
就见王婆子匆匆从角门外跑了进来,穿过围廊来到福灵面前,气喘吁吁说道:“徐夫人请郡主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福灵想说不去,又一想,这个节骨眼上有要事相商,得去瞧瞧。
进了徐夫人房中,她靠在卧榻之上,脸色苍白如纸,眸光黯淡,看到福灵进来,脸上勉强浮起些笑容,挣扎着欲要起来。
福灵忙摁住了她,心中惊道,两日未见,怎么就成了如此光景?难不成她要跟我交待后事?
徐夫人让她坐了,声音虚弱说道:“刚刚我才知道,程英挟持了吕大人,将他囚禁在院子里的厢房中。”
福灵手一颤,忙问道:“人可好吗?”
“人没事,郡主放心。”徐夫人说道,“程英给他吃了蒙汗药,一直昏睡着。”
“她为何要如此做?”福灵气道。
徐夫人唤了一声:“阿英,你来跟郡主说。”
程夫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一身短打,手里握一把钢刀,目露凶光,似乎随时都要杀人。
“你把刀放下。”徐夫人冲她摆手,“别冲撞了郡主。”
程夫人不肯放,将刀背在身后,递过来一封书信。
福灵接过来看过,上面写着,今已查明,孙启窝藏徐惕守程怀英家眷十余年,其庶子孙耀文孙耀章是匪徒骨血,孙启却视若亲子悉心培养,又查,孙启包庇天梯山匪首徐惕守,纵容其为沙匪并突袭玉门关,试图犯我边境,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请禀明圣上,严惩不贷。
既无收信人也无落款,福灵沉吟着看向程夫人。
“郡主仔细看看,可是吕大人的字迹?”徐夫人问道。
福灵摇头:“我好几年没见过他的字迹,不能肯定。”
“就是他,我亲眼看着他写的。”程夫人怒目圆睁,“你们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徐夫人忙道,“你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形。”
“昨日早起的时候,耀章说要去探望吕大人,说他在龙首山受了伤,我心中起了怀疑,大当家为了耀文而来,怎么会让手下伤了人?便仔细问了耀章当时的情形,更觉得吕修诚受伤有诈,他是武举,即便要救玉茹,也不至于让自己中了箭,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装腔作势,我也不想过来请教徐姐姐,就自己过去查看他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我沿着暗道过去,就躲在他的床后,他不顾伤口渗血,咬着牙在写信,我等他写完躺下,给他吹了些药,看他睡死了,出去看信,好在徐姐姐这几年教我认字,我大概能看得明白,这信对大将军不利。
刚想要将人和信带回来,谁知玉茹来了,进来将他唤醒,跟他卿卿我我,我呸,玉茹怎么看中了一个畜牲?我等得不耐烦,索性让玉茹一起迷倒带了回来,把她扔进了假山洞里,裹了好几层毛毡,应该没有冻死。”程夫人飞快说完,看着福灵咬牙道,“郡主护着哪个?大将军还是吕修诚?”
福灵心中惊惧,吕修诚曾说程夫人是天梯山第一杀手,她本来不信,这会儿看着她的杀气腾腾的模样,再想想她说的每一句话,分明就是活脱脱一个女匪。
她端起茶盏呷一口茶,压下惊惧缓声道:“怎么?程夫人要杀了我不成?”
程夫人不语,两眼却紧盯着她,背后的钢刀闪着寒光,分明在说,你若护着吕修诚,我连他带你,一起杀掉。
徐夫人喝道:“阿英,休得无礼。”
程夫人错开目光,福灵道:“你既打定了主意,为何又要让我前来?”
“是徐姐姐让你来的,不是我。”程夫人硬声道。
“你为何要将吕修诚带回来?在他房中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杀了,岂不是干脆?”徐夫人气道,“你告诉郡主。”
程夫人突然有些忸怩,别着头说道:“郡主待我们好,耀文耀章一口一个母亲,对郡主十分服气,我提刀去砍吕修诚的时候,想起郡主叫他哥哥,我念着郡主的恩情,先饶他一命。”
福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你怎么这会儿才告诉徐夫人?”
“她男人杀了我男人,我不想理她,本想直接告诉郡主,可大将军竟然和郡主一起回来了,我没敢去,刚刚听说他们要进内院搜查,查到我不要紧,我怕连累了耀章。”程夫人道。
福灵点点头,看向徐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郡主打发人到吕大人院子里做个掩护,程妹妹从暗道将人给送回去。”徐夫人道,“先解了眼下之危,回头再向大将军禀报。”
福灵爽快答应:“也不用打发人,我亲自到吕大人房里给程夫人作掩护,你这就伺机将人带到暗道里去。”
程夫人答应着去了,徐夫人将那封信递给福灵:“书信也得还回去,让吕大人送出,我们才能知道收信人是谁。
福灵看着她,虚弱如斯,却头脑清晰镇静自若,难怪人称匪帮军师。
大将军这两个如夫人,一文一武哼哈二将,感情密切配合默契,只因前日生了嫌隙,才有昨日之危,若她们联手对付我,我岂是她们的对手。
想到此处,福灵后背上直冒冷气,笑对徐夫人道:“前夜里在军营中,大将军与徐大当家把酒畅谈,大将军已设法保全大当家性命,还说他不用下狱只是囚禁,会让他安稳闲适终老。”
徐夫人如释重负,眼泪刷一下涌了出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
“我得赶紧过去。”福灵起身道,“你安心养病,前夜里的情形,我回头再与你细说。”
福灵走出徐夫人房门,绕出影壁长长松一口气,好在她们对大将军没有男女之情,好在我与她们并无冲突,好在我从无害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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