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直都是厉司南

　　 最后一层霞光掩进了天边，排排路灯温熏的光扩散开来，打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一层一层涟漪，撞在泗安镇石板路边缘，温柔而无力。浅灰色的人影一个压一个，便混成了一片大阴影，光碎在缝隙中，碎在脚印中，亦碎在人声鼎沸中。

　　 这时的泗安镇，温度已经开始缓慢降低，夜色压过天际，形成一方砚台，浓墨深黯。

　　 姜归禁了紧身上的外套，伸手去拿旁边桌子上的水杯，腿上则放着本子。

　　 身后的阳台门打开了，lili的声音和房间里的暖意一同钻了进来：“姜姐，你手机是不是又开静音了？佳佳姐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姜归回头，lili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好，便知道余佳佳打电话来得时候这家伙肯定在打游戏。

　　 lili走过来，把手机给她，望了眼无边的夜色，冷风钻进衣服的空隙，lili缩了缩脖子：“姜姐，你都在这儿坐多久了？那么冷，会感冒的，你快回自己屋吧。”

　　 “一会儿就回去。”姜归接过手机，神情明白样儿：“没事，阳台门很隔音，你和你男朋友说悄悄话，我听不见。”

　　 lili的脸在黑暗中突的一臊，嘟嘟囔囔地转身：“什么呀，我跟他能有什么悄悄话好讲……”

　　 阳台门关上，宁静又恢复。

　　 姜归把水杯握在手中，温度已经所甚无几，逐渐比不上手心自带的热量，她便放了回去，打开手机回余佳佳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余佳佳那边有些嘈杂，许是在某个彩排场地。

　　 余佳佳寻了个安静的地儿接她的电话：“姜归，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姜归听出她语气里少有的兴奋，多数时候余佳佳都是不爽的，激进的。

　　 “你在哪儿？”

　　 “在临江的风茗体育馆！冬至，林尼就要全国巡演了，临江就是第一站。前段时间我听林尼的助理说，要请一个人来当特邀嘉宾，不过那个时候不确定会邀请谁。但是，今天上午，林尼的经纪公司找我，说，想要邀请当临江的特邀嘉宾。”

　　 一段话下来，余佳佳没大喘气，非常亢奋和自豪。

　　 “可是……”反观姜归，平静淡然，甚至还有些忧虑。

　　 余佳佳在电话那端说出了她的忧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马上就要进组拍戏了，时间会非常紧，如果答应了这次邀请，就代表着要整个剧组的进度都要停滞一段时间。”

　　 “对……”姜归空出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搁置在腿上的剧本。

　　 “姜归，你听我说，林尼在音乐界的影响可不止那么一星半点，这些年他创下的单曲记录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现在是个炙手的热度，你现在就需要这样一个不常规的热度打破大家对你惯有的看法。”

　　 “姜归，你不是也想让大家知道，你不是个靠脸吃饭的流量演员吗？而且刚才林尼还在夸你，说你的声音很有故事感，唱情歌一定很深情。”

　　 姜归难得有些烦躁，她明白余佳佳这种想要迫切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些年她身上的标签一直都是漂亮精致的花瓶，一路走来也是不温不火，没什么成绩，也没什么起伏。

　　 余佳佳不是个甘愿平凡的经纪人，她有野心，但又只能被迫拘泥于这一方小天地，如今林尼的邀请就像是一条求生的藤蔓。

　　 余佳佳想抓，不顾一切地想抓。

　　 “佳佳，到时候如果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而导致整个剧组进度拖慢，你想过后果吗？我会被贴上耍大牌，不敬业等诸多贬义标签……”

　　 “黑红也好比不红。”余佳佳截断她的话语，声音在那方的安静的环境中些许冷淡：“而且只要你在林尼的演唱会上表现得好，热度一定大于拖垮剧组进度的热度。”

　　 “佳佳……”

　　 “姜归，你不是也想和我一起走向圆满的结局吗？可你现在让我有些无力你知道吗？你表现得慵懒，不上进。你想安于现状，又想过我吗？我是不是想和你一样，在这个圈子里平凡又普通……”

　　 余佳佳又一次截断她的话，这一次，声音疲惫又激进。

　　 姜归无言。

　　 “姜归，颜值这碗饭是吃不了多久的。你怎么知道娱乐圈出了你这只小狐狸，就不会出下一只小狐狸？”

　　 余佳佳这话说得现实，姜归捏紧手机。

　　 这个世界上并不缺好看的人，可再好看的皮囊也有热度消退下去的那天，也有花枯容尽的那天。要想走得更远，更长久，那就需要一个必须不被刷下来的理由。

　　 而她的理由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第一次有了迷惘的感觉。

　　 余佳佳无力的声音传来：“姜归，我陪你沉淀了六年，如果你还继续抱着这样淡然的心境，那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端缄默片刻，余佳佳像是做了非常大的决定，道：“当初，厉先生拿韩可的前途和我交易，只一心一意带你这一个艺人。如今，韩可大火确实有他的功劳，但我也履行了我的承诺，尽心尽责地对待你。我问心无愧，也希望这次，你能听我的话。”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六年她只是个确保韩可前途的东西……

　　 原来那些的真心实意，嘘寒问暖都只是厉司南给她换来的……

　　 怪不得呢……

　　 怪不得韩可会是那样睥睨的眼神……

　　 毕竟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个垫脚石……

　　 夜风好像只是灌进了领子，但直达的却是心脏，姜归眨了眨眼，周遭安静的像是无人之地，落在剧本上的指尖轻微发抖，她狠狠地掐了下，飘散的思绪开始重聚，说话时才发现声音在抖，在颤。

　　 “佳佳，这些年辛苦你了，谢谢你了，还有委屈你了……”

　　 电话挂了。

　　 终于，又恢复到寂静时刻了。

　　 姜归凝望着浓墨的夜边，想，冬天又靠近了一点，身上这件薄外套已经不再能在夜中给予她温暖的怀抱。

　　 就像是，她一直以为，这一路上，这六年里，余佳佳在她身边，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如今才知道，在她身边的，一直其实都是厉司南一个人罢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从迷惘到如今清醒，都是厉司南，一直都是他。